(楔子:法庭上,審判長宣判陳墨犯醫(yī)療事故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陳墨在極度的震驚與絕望中,瞥見了旁聽席上孫小軍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得意笑容,瞬間明白了自己是被精心陷害。法警上前,準(zhǔn)備將他帶離法庭。)
“陳墨,該走了?!?/p>
法警冰冷而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時,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了陳墨的肩膀上。那力道不容抗拒,代表著國家機(jī)器的威嚴(yán),也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從滔天的憤怒與徹骨的寒心中猛地拽回現(xiàn)實。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孫小軍的方向,那個角落此刻已經(jīng)只剩下空蕩蕩的座椅和尚未散盡的、屬于陰謀得逞的骯臟氣息。他將那張?zhí)搨?、得意、卑劣的嘴臉,連同那淬毒的笑容,如同烙鐵燙印一般,死死地刻在了靈魂的最深處。然后,他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回頭,不再看向那個方向,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玷污了他已然破碎、卻仍想保持最后一絲潔凈的靈魂。
他邁開腳步,在兩名法警的羈押下,走向法庭側(cè)后方那扇幽暗的小門。那扇門,通往一條狹窄、光線不明的走廊,通往囚車,通往看守所,通往他未來五年無法想象的、失去自由的生活。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腳下的地面仿佛不再是堅實的大理石,而是不斷下陷的流沙,要將他吞噬。耳邊,家人崩潰的哭聲如同尖銳的冰錐,持續(xù)不斷地刺穿著他勉強(qiáng)維持的鎮(zhèn)定。
“阿墨!我的兒子啊——!”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鈍刀在他的心臟上來回切割。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母親那張被淚水浸透、寫滿絕望與不信的臉龐。
“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一定是搞錯了……”父親那向來沉穩(wěn)、此刻卻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哽咽的聲音,像重錘敲打著他最后的心理防線。
還有婉清……他的婉清,他未過門的媳婦……他甚至沒有聽到她的哭聲,但那種死寂的、仿佛連呼吸都停滯了的悲傷,卻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讓他心痛如絞。他們青梅竹馬,由兩家老人早早定下親事,就等著選個好日子辦酒席。如今……
他能感覺到身后那些聚焦在他背影上的目光——同情、惋惜、探究、冷漠,以及……來自李夢瑤、王嫣然那充滿愧疚、幾乎要將他灼傷的眼神。但他此刻無暇他顧,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力,都用來對抗那幾乎要將他徹底擊垮的洪流——對家人的愧疚,對婉清的辜負(fù),對冤屈的憤怒,以及對未來無邊黑暗的恐懼。
通過那道側(cè)門,光線驟然暗淡下來。走廊很長,墻壁是斑駁的灰白色,頭頂?shù)娜展鉄舭l(fā)出滋滋的電流聲,投射下慘白而不穩(wěn)定的光暈??諝庵袕浡舅湍撤N陳舊塵?;旌系?、令人壓抑的味道。這里與外面那個象征著莊嚴(yán)與秩序的法庭,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被帶到一個臨時羈押室,辦理了簡單的交接手續(xù)。整個過程,他都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機(jī)械地配合著,眼神空洞地望著某個虛無的點。直到法警告訴他,在送往看守所之前,他有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在指定區(qū)域與直系親屬進(jìn)行短暫的見面。
這個消息,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他內(nèi)心的黑暗,卻也帶來了更劇烈的疼痛。見面?他該如何面對他們?他該如何面對婉清?那個從小就被認(rèn)定是他媳婦、一心一意等著他迎娶過門的姑娘?他毀了她的期待,毀了她的名聲,甚至可能毀了她的一生!
他被帶到一間狹小的、用厚實防爆玻璃隔開的會見室。玻璃內(nèi)外,各有一部電話。室內(nèi)燈光冰冷,墻壁是令人窒息的淺綠色。他坐在固定的塑料椅子上,等待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他的手放在冰涼的桌面上,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試圖用肉體的疼痛來壓制靈魂的戰(zhàn)栗。
門開了。
首先沖進(jìn)來的是母親。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fù)涞讲A?,蒼老的手掌猛地拍在冰冷的玻璃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她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亂,眼睛腫得像核桃,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淚痕。
“阿墨!阿墨!你告訴媽,這不是真的!是不是?他們弄錯了!對不對?”她的聲音嘶啞,充滿了瀕臨崩潰的絕望,隔著玻璃,她徒勞地想要觸摸兒子,手指在光滑的玻璃上無助地滑動。
緊接著是父親。他扶著幾乎無法站立的母親,這位一輩子剛強(qiáng)、很少表露情緒的老人,此刻眼眶通紅,布滿了血絲,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兒子,那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楚、困惑,還有一種深深的、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他身上的舊夾克,似乎一夜之間變得空蕩了許多。
最后進(jìn)來的是林婉清。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穿著一件素色的連衣裙,那是她為了來城里看他新買的,此刻卻襯得她臉色比病房的墻壁還要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她沒有哭,甚至沒有像母親那樣激動地拍打玻璃。她只是靜靜地走到玻璃前,隔著那層透明的、卻如同天塹的障礙,深深地看著陳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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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空洞,茫然,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抽離。但那空洞的深處,是如同浩瀚深海般的悲傷,幾乎要將陳墨淹沒。她纖細(xì)的手指輕輕貼在玻璃上,對應(yīng)著陳墨手掌的位置,微微顫抖著。她手腕上戴著的那只陳墨家傳的、作為定親信物的銀鐲子,在冰冷的燈光下,泛著微弱而凄涼的光。
陳墨看著眼前這三張他生命中最重要、此刻卻因他而支離破碎的臉龐,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殘忍地擰絞,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喉嚨被巨大的酸澀堵住,眼前瞬間模糊,滾燙的淚水瘋狂地涌上來,迫切地想要尋找宣泄的出口。尤其是看到婉清,看到那只銀鐲子,一種比面對父母時更深的、混合著愛戀、愧疚和無力感的劇痛,幾乎將他撕裂。
不能哭!
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力之猛,立刻嘗到了一股鮮明的血腥味。那尖銳的疼痛刺激著他幾乎要崩潰的神經(jīng)。他不能哭!他是兒子,是未婚夫,是這個家此刻名義上唯一的支柱(盡管身陷囹圄)。如果他先垮了,如果他們看到他崩潰大哭,他們該怎么辦?他們本就破碎的世界,會徹底化為齏粉!尤其是婉清,他該如何面對她?
他猛地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淚水的咸澀和血腥的鐵銹味,灼燒著他的氣管。他用盡生平最大的意志力,將那些幾乎要決堤的淚水強(qiáng)行逼退,迫使自己抬起頭,迎向家人們痛楚的目光。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對講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關(guān)節(jié)發(fā)白。聲音出口時,是難以抑制的沙啞和顫抖,但他努力讓它聽起來平穩(wěn):
“爸,媽,婉清……”每一個字,都像是有刀片在刮擦著他的喉嚨,“你們……別這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