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渾身一顫,如同被冰冷的針尖刺中。幾乎是同時,纖細的手指閃電般探入袖中,摸出一卷細如小指的桑皮紙管。
她的動作快得只有一道殘影,身體依舊保持著垂首托盆的姿態(tài),紙管已精準地塞進了身旁博古架上第三格那只五彩琺瑯纏枝蓮紋瓶的瓶口深處。
那瓶口幽暗,瞬間吞噬了這枚危險的秘密。做完這一切,她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緊緊扣住了冰冷的盆沿,指關(guān)節(jié)泛出青白色。冷汗,悄悄浸濕了內(nèi)衫的背脊。
帳內(nèi)。拓跋玉其實早已醒了。
在寒玉屏息凝神之前,在那綿長呼吸掩蓋之下,她的意識便已從混沌的深淵一寸寸浮起。
宿夜的疲憊沉甸甸地壓在眼皮上,昨夜……又是無言的僵持。
她輕輕側(cè)過臉,枕邊人沉睡的輪廓在昏暗的帳內(nèi)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白戰(zhàn),她的丈夫,大唐的虎威大將軍兼鎮(zhèn)北王,此刻卸下了白日里沙場點兵、朝堂奏對的銳利與威壓。
眉頭卻依舊緊緊蹙著,仿佛在夢中亦被無形的鎖鏈縛住,掙脫不得。
一道深刻的豎紋刻在他英挺的眉宇之間,那是長期思慮過重留下的痕跡。
看著他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得舒展的容顏,拓跋玉心中泛起一陣細密的疼。
昨日他回府時,帶著一身揮之不去的疲憊,眉間亦是這般深鎖。
指尖帶著一絲遲疑,更帶著無法掩飾的憐惜,她悄然抬起手,用溫涼的指腹,無比輕柔地、一下下?lián)徇^那道緊鎖的紋路。
奇跡般地,在她耐心的撫觸下,那緊蹙的眉頭竟真的緩緩松開了些許,沉睡的面容顯得平和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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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聲地吁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稍稍回落些許。該起身了。
今日雖非大朝會,但王府內(nèi)外事務(wù)繁雜,她也需早早預(yù)備。更重要的是,那聲雀啼……還有寒玉。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如同在薄冰上行走,從床尾悄無聲息地滑下。
雙腳踩在冰涼光滑的紫檀木腳踏上,激得她腳心一縮。
她沒有急著穿鞋,赤足感受著踏面的沁涼,讓自己徹底清醒。
借著帳??p隙透入的微光,她摸索著繞過床尾的圍屏,走向靠墻擺放的紫檀雕花嵌螺鈿梳妝臺。
“王妃。”幾乎是拓跋玉的身影剛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坐下,一道極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的聲音便從落地罩的方向傳來。
寒玉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立在了罩門邊,手中依舊托著那盆冰水,頭顱深深低垂下去,姿態(tài)恭謹?shù)脽o可挑剔。
她來得太快,快得像是早已預(yù)料到拓跋玉的行動軌跡,在此等候多時。
拓跋玉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只是透過面前模糊的菱花鏡,靜靜審視著鏡中那個模糊的身影。
“嗯?!逼?,她才淡淡應(yīng)了一聲,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聽不出情緒,“備水吧。”她需要獨自待一小會兒,理清思緒。
“是?!焙駪?yīng)得干脆利落,再次屈膝行禮,這才端著銅盆,轉(zhuǎn)身,腳步極輕地退向外廳。
拓跋玉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從拔步床的圍屏到落地罩,是內(nèi)室的核心區(qū)域,鋪著厚密的波斯絨毯,約莫十步之距。
落地罩分隔內(nèi)外,罩門寬約兩人并行。穿過珠簾與回廊,便到了外廳。
外廳比內(nèi)室寬敞許多,地面是打磨光滑的金磚,光可鑒人,陳設(shè)相對疏朗,除了靠墻的博古架、待客的桌椅,通向?qū)嫷畲箝T的路徑頗為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