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顫抖并未停止,但不再是那種失控的痙攣,而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般的戰(zhàn)栗。
冷汗依舊在不斷滲出,浸濕的里衣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寒意,但這寒意是真實的、可以感知的,不再是吞噬靈魂的虛無酷寒。
他渙散空洞的眼神,終于像找到了錨點,死死地、牢牢地釘在拓跋玉的臉上。
那里面翻涌著驚魂未定的恐懼,劫后余生的茫然,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脆弱和探尋。仿佛在確認(rèn),眼前這一切,是否又是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幻影。
他的右手,那只被拓跋玉緊緊握住的手,手指微微抽搐著,卻不再用力緊摳。
掌心被自己指甲劃破的地方傳來絲絲縷縷的刺痛,混合著對方掌心傳來的溫?zé)?,形成一種奇異而鮮明的存在感。
他感受著那包裹著自己手腕的力度和溫度,感受著那皮膚下清晰跳動的脈搏——那是另一個生命的節(jié)奏,溫暖而有力,與他瀕臨凍僵的冰冷截然不同。
這觸感,像一根堅韌的繩索,一點點將他從記憶的冰淵邊緣拖拽回來。
拓跋玉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腕上肌肉的緊繃在一點點放松,感覺到他狂亂的心跳在她掌心下漸漸趨向一個雖然仍快但不再失控的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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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恐懼和茫然正緩慢地被一種虛弱的、屬于當(dāng)下的意識所取代——他正在回來!
她緊繃的心弦終于稍稍松弛,但絲毫不敢松懈。她依舊緊緊握著他的手腕,仿佛那是維系他現(xiàn)實存在的唯一紐帶。
她的目光毫不閃避地迎著他探尋的、依舊帶著驚悸的視線,聲音放得極低、極柔。
如同安撫受驚的幼獸:“是我,白戰(zhàn)。我們都在這兒,在王府里。你很冷嗎?別怕,那只是記憶……都過去了……過去了……”
她的另一只手,極其緩慢地、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越過他的身體,去夠放在矮榻邊小幾上的藥膏罐。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瓷罐的邊緣時,白戰(zhàn)那只原本虛脫般被她握著的手,突然反客為主!
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又仿佛在無邊黑暗中觸碰到了唯一的光源。
他猛地翻轉(zhuǎn)手腕,五指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不再是格擋,而是死死地、牢牢地抓住了拓跋玉的右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呃!”拓跋玉猝不及防,痛得悶哼一聲,手中的藥膏罐“啪”地一聲被打翻在地,溫潤的藥脂濺落在潔白的羊毛毯上。
她驚愕地抬頭,撞進(jìn)白戰(zhàn)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那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恐懼。
而是翻滾著一種更為復(fù)雜、更為激烈的情緒:一種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不顧一切的求生欲。
一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近乎貪婪的依賴;還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要將眼前人刻入靈魂的專注凝視!
那眼神太過灼熱直接,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度,讓拓跋玉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手腕上的劇痛似乎都被這目光燙得麻木了半分。
白戰(zhàn)猛地閉上雙眼,濃密如鴉羽的長睫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般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要將那可怕的幻象徹底隔絕在黑暗之外。
喉結(jié)艱澀地、無聲地上下滾動,試圖咽下那翻涌到喉嚨口的、混合著血氣與苦澀的寒意。
一股難以言喻的洪流沿著脊椎轟然竄升,那是感激拓跋玉此刻溫柔救治的暖意。
是重新被點燃的、對往昔暴行的尖銳痛楚,更是那仿佛從未真正驅(qū)散過的、深植于骨髓縫隙里的、來自極北之地的永恒寒意。
這股復(fù)雜的洪流在他體內(nèi)奔突沖撞,讓他寬闊堅韌的脊背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肌肉塊壘分明,像一張瞬間拉滿的硬弓。
此刻,被他緊攥的手腕,敏銳地感知到了他瞬間繃緊如巖石的肌肉,捕捉到了那細(xì)微如風(fēng)中枯葉的顫抖。
她的動作,極其輕微地一頓。緊繃的神經(jīng),有剎那的凝滯。如同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石子,漣漪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