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也努力坐直身體,目光投向沉睡的拓跋玉,強迫自己凝聚起所有殘余的精神。
車廂外,號角聲、口令聲、馬蹄聲、車輪聲、腳步聲……十萬大軍開拔的磅礴交響曲,已奏響至最高亢的樂章。
大地在無數(shù)鐵蹄和車輪的碾壓下發(fā)出持續(xù)的、沉悶的聲響。
而車廂內(nèi),只有拓跋玉細微的呼吸聲,以及兩名侍女竭盡全力維持的、脆弱的寂靜。
錦書與浮春,像兩尊被釘在命運之輪上的石像,守在這方移動的、隔絕了喧囂與殺伐的狹小空間里。
守著她們的女主人,也守著她們自己那份沉甸甸、不知前路的惶恐與責任。
車輪滾滾,碾過尚帶露珠的野草,載著她們駛向北方未知的烽火與黎明。
寅時末刻,馬車的車輪碾過坑洼不平的驛道,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悶的“咯噔…咯噔…”聲。
每一次顛簸都像是巨獸不規(guī)則的脈搏,在車廂內(nèi)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酷暑七月的清晨,本該有片刻清涼,但這密封的、包裹著厚布的車廂,卻似一個緩慢蒸騰的蒸籠。
一絲微弱的光線從緊閉窗簾的縫隙中擠入,在鋪著駝絨地毯的車廂地板上投下一條晃動的、狹長的光帶,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微塵。
矮榻上蜷縮的人影,在這持續(xù)的搖晃與悶熱中,纖細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微微顫動了幾下。
拓跋玉從一場并不安穩(wěn)的淺眠中被顛醒。意識尚未完全回籠,身體的本能已先一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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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露在薄被外的、骨節(jié)勻稱的纖手,帶著睡夢中的暖意和習慣性的依戀,自然而然地探向身側(cè)的位置。
那里,應(yīng)是夫君堅實而溫熱的胸膛,是她在陌生地界、漫漫征途中唯一錨定的港灣。
指尖觸及的,卻是一片冰冷的、空蕩蕩的錦緞,冰涼,空寂!
這觸感,如淬毒的冰針,瞬間刺破了她惺忪的睡意,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
那冰冷空寂的觸感竟與十年前那個雷雨交加的雨夜重疊。
剎那間,震耳欲聾的霹靂炸響、傾盆雨水的轟鳴、粗糲繩索死死勒進皮肉的劇痛、眼前被厚布蒙住后隔絕一切的絕對黑暗、混雜著霉味與恐懼的窒息氣息。
那個獰笑著將她綁住手腳、就如丟棄破布般扔進冰冷刺骨、幽閉絕望的鐵籠中的惡魔身影,再次撕開記憶的屏障,裹挾著滅頂?shù)捏@恐將她徹底吞噬。
她猛地墜入那刻骨噬心的噩夢深淵,滅頂?shù)目謶趾莺葸o她的靈魂,周身滾燙的血液轟然封凍。
“啊——!”一聲短促得幾乎聽不見的驚喘被死死壓在喉嚨里。
拓跋玉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瞬間向內(nèi)蜷縮。
她像一只猝然暴露在刺眼光線下、驚恐萬分的雪兔,將整個人更深地埋進了那層薄薄的絲棉軟被之中。
被子被她死死攥緊,裹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繭,只留下幾縷烏黑的發(fā)絲散落在枕畔。
她的身體在薄被下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頻率快得宛若風中枯葉,一股巨大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攫住了她。
黑暗、搖晃、悶熱、還有那蝕骨的空寂感……她仿佛被拋回了某個無助的噩夢深處。
“夫君……夫君……”微不可聞的嗚咽在被子下破碎地溢出,卻被車輪的噪音無情吞沒。
她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巨大恐慌中,全然未覺車廂內(nèi)還有另外兩道屏息凝神、充滿擔憂的目光。
靠近車門右側(cè)矮凳上,錦書背脊筆直緊繃,?如歷經(jīng)風霜卻依舊虬勁挺立的青竹。雙手緊緊交疊置于膝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