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并未立刻落在馮管家或禮單上,而是毫無焦點地投向殿內(nèi)某處幽暗的角落,深潭般的眼底一片冰冷,仿佛連那金色的夕陽都無法暖化分毫。
片刻后,那目光才如實質(zhì)般掃了下來,落在馮管家高舉的、那抹刺眼的明黃之上。
他沒有立刻說話。殿內(nèi)的空氣似乎又凝固了幾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馮管家只覺得額角的汗珠幾乎要滾落下來,高舉的手臂開始感到酸麻,卻絲毫不敢動彈。
終于,一個低沉、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卻讓空氣更冷了幾分:“呈上來?!?/p>
馮管家聽得那低沉的聲音,心頭一緊,強壓下手臂的酸麻。他深吸一口氣,不敢遲疑,邁開步子向那寬大的紫檀木書案走去。
腳下金磚光可鑒人,倒映著他緊繃的身影,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靴底在過分的寂靜里發(fā)出幾不可聞的輕微聲響。
幾步的距離,此刻卻顯得漫長。他始終保持著恭敬的垂首姿態(tài),視線牢牢鎖在自己前方的方寸之地——冰冷的金磚地面,以及書案后那雙紋絲不動的墨玉螭紋靴尖。
手中高舉的明黃禮單,在殿內(nèi)幽暗的光線下,邊緣似乎因他掌心悄然滲出的潮意而顏色略深了一分。
終于挪近書案。檀香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冷肅寒氣縈繞鼻端。
馮管家穩(wěn)住心神,深深躬下腰背,雙手穩(wěn)穩(wěn)地將那卷承載著未知分量的禮單,平推至?xí)腹饣珑R的中央位置。動作力求平穩(wěn)、無聲,透著一股竭力維持的恭謹。
書案后陰影里,一只修長、膚色冷白的手無聲探出。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極短齊整。
這手并未立刻拿起禮單,只是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壓在了禮單的邊角上。
這一個細微的動作,讓躬身侍立的馮管家瞬間屏住了呼吸。殿內(nèi)一片沉寂,唯有銅壺滴漏滯澀的水滴聲,敲打著凝固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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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戰(zhàn)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那卷明黃之上。片刻之后,他才緩緩地、極其平穩(wěn)地伸出手。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每一個關(guān)節(jié)的舒展都清晰可見。
指尖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帶著常年握刀持劍磨礪出的薄繭。那只手穩(wěn)穩(wěn)地拿起禮單卷軸。
馮管家感覺到心頭一空,卻絲毫不敢放松,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垂首盯著自己腳下的金磚。
白戰(zhàn)并未即刻展開卷軸。他修長的手指沿著那光滑冰冷的象牙軸頭緩緩滑過,感受著錦緞的細膩紋理和金線刺繡的微凸感。
然后,他才不疾不徐地解開系著的金絲絳帶,動作優(yōu)雅而沉穩(wěn)。
明黃色的錦緞徐徐展開,露出一份書寫在質(zhì)地極佳的宣紙上的清單。
他的目光一行行掃過紙上的墨字。字是端正的館閣體,墨色深沉,每一筆都透著宮廷書寫的嚴謹。
“西域貢品,上等血燕盞,整十匣——”
“滇南深山,百年野生老山參兩對,連須完整——”
“御藥房精制,九轉(zhuǎn)還魂丹一瓶,冰片雪蟾丸三盒——”
“極品官燕、阿膠、蟲草、鹿茸……各色滋補藥材,遵圣諭,揀選上上品入庫封存……”
“另,江南貢綾十匹,蜀錦十匹,云錦十匹,供王妃娘娘裁制新衣……”
“南海明珠一斛,東珠十顆,供王妃娘娘賞玩……”林林總總,涵蓋了療傷圣藥、稀世珍寶、御用器物、華服美酒乃至精良兵器,價值連城,足見圣眷之隆。
然而,白戰(zhàn)面無表情地閱看著,眼神幽深如古井,不起一絲波瀾。
他甚至沒有在任何一項物品上停留超過一息。那紙上的墨字,仿佛只是冰冷的符號,無法在他心底激起任何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