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明天要交的報表,想著下個月的房租,想著冰箱里快要過期的牛奶……瑣碎而真實的煩惱,填滿了她的思緒。
忽然,毫無征兆地,一道慘白的、仿佛要將整個天穹撕裂的閃電,似巨神的利斧,劈開了濃稠的夜色。
隨即而來的是震耳欲聾、幾乎要轟碎車窗玻璃的炸雷。
黃豆大的雨點,瞬間狂暴地砸落下來,噼里啪啦地抽打著車頂和路面,激起一片迷蒙的水汽。
世界在剎那間被狂暴的自然偉力所主宰。車窗外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扭曲、瘋狂。
“哎喲!這鬼天氣!”司機師傅低聲咒罵了一句,猛地踩下剎車。
雨刷器瘋狂地左右搖擺,卻無法及時刮開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雨水。前方的能見度驟降到不足十米。
就在這時,在雨幕和扭曲的光影中,一輛體型龐大、宛如鋼鐵巨獸般的重型貨車。
像從地獄深淵里鉆出,帶著碾壓一切的氣勢,沖破雨簾,從側(cè)面的路口失控般沖出。
它的車燈在雨水中暈開兩團巨大模糊的光暈,猶如死神的眼睛。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顧清歌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那兩團飛速逼近的死亡光暈。
她甚至能看到貨車司機那張因恐懼和失控而扭曲變形的臉。
巨大的撞擊聲被淹沒在狂暴的雷雨聲中,但她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毀滅性的力量,如同被攻城錘正面轟中!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身體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拋起!世界在眼前瘋狂旋轉(zhuǎn)、顛倒、碎裂。
霓虹燈的光怪陸離、貨車猙獰的車頭、司機扭曲的臉、碎裂飛濺的擋風玻璃渣……
無數(shù)混亂、尖銳、冰冷的影像碎片,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恐怖聲響和溫熱血腥的氣息,一起涌入她的感官,然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
冰冷,刺骨的冰冷,無邊無際的冰冷。顧清歌恍若被浸在萬年寒冰之中,每一個毛孔都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沉重的、粘稠的液體包裹著她,壓迫著她的口鼻、胸腔,拼命地想要鉆進去,奪走她肺里最后一口氣。
還有……深入骨髓的恨意和絕望。像無數(shù)冰冷滑膩的水蛇,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為什么……顧輕瑤……”一個極其微弱、充滿不甘和怨恨的少女聲音,在她意識的最后深淵里幽幽響起,帶著濃重的濕漉漉的水汽,“為什么……你要這樣…………”
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被更洶涌、更冰冷的黑暗徹底吞沒。
顧清歌猛地睜開了眼睛,沒有刺眼的車燈,沒有破碎的玻璃,沒有血腥味,也沒有冰冷的雨水。
映入眼簾的,是繡著繁復纏枝蓮紋的、有些褪色的帳頂。
身下是梆硬的、鋪著薄褥的木板床。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混合著陳舊木頭、草藥和焚香的味道。
她茫然地轉(zhuǎn)動眼珠,看到的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雕花的窗欞糊著半透明的窗紙,透進朦朧的光。
靠墻放著一張樣式古樸的梳妝臺,一面模糊的銅鏡立在上面。桌椅板凳都是深色的硬木,線條簡潔厚重。
“這是……哪兒?”她試圖開口,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像樣的聲音,只發(fā)出一聲嘶啞的氣音。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錦緞衣裳、體態(tài)豐腴、面容嚴肅的中年婦人推門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端著銅盆的小丫鬟。
婦人看到她睜眼,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訝,隨即被一種刻薄的、審視的神情取代。
“喲,大小姐可算是醒了?這都躺了三天了,還以為你要跟著你那薄命的娘一起去了呢!”
婦人聲音尖利,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大冬天的,掉進荷花池里,也虧得命大,被幾個婆子撈了上來。不過我看你這身子骨,怕是徹底敗了,日后也是個病秧子,還能指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