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帶著三千里風(fēng)沙的粗糲,更深的是熔巖般翻涌的惶惑。
唇齒間那份微溫柔軟的觸感,像溺水者終于抓住浮木,短暫地壓下了那啃噬心魂的恐慌。
?唯有真真切切地感知她、觸碰她、將她完完全全禁錮在懷抱里,才能撕破那層隨時可能將他吞噬的、名為虛幻的薄紗。?
然而,這片刻的安寧如同漠北短暫的晴空,轉(zhuǎn)眼即逝。?
自從昨日鐵蹄踏入朱雀門,卸下染血的甲胄,踏進(jìn)這長安城的鎮(zhèn)北王府,一種蝕骨的不安便如影隨形。?
十年塞外黃沙,枕戈待旦,刀尖舔血,未曾皺過一下眉頭??蓺w家不過短短一日,他卻像初上戰(zhàn)陣的新兵,被一種名為“失去”的恐懼攥緊了五臟六腑。
?他患得患失,如驚弓之鳥。?
哪怕只是片刻轉(zhuǎn)身,去書房處理堆積的軍報;哪怕只是離開暖閣,去庭院透一口氣;?哪怕只是移開目光,看向窗外那一樹搖曳的海棠……
只要視線里失去拓跋玉的身影哪怕一息,那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便如潮水般洶涌而至,瞬間淹沒他強(qiáng)裝的鎮(zhèn)定。?
心跳會驟然失序,呼吸會變得急促,指尖會不受控制地發(fā)冷顫抖,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失去了重心,腳下堅實的地板瞬間化為流沙,要將他拖入無底深淵。
?更諷刺也更折磨的是,即使此刻,即使拓跋玉正溫順地躺在他懷中,呼吸清淺,溫?zé)岬臍庀⒎鬟^他的頸側(cè)。
即使她昨夜倚在他疲憊的肩頭,親口一遍遍承諾:“我在這里,哪里也不去,此生此世,唯君而已”。
即使她的手腕纖柔溫?zé)?,此刻正被他牢牢扣在手心,那熟悉的脈搏一下下敲擊著他的掌心,他也無法全然相信這份安寧。?
那份承諾的重量,在漠北無盡的殺戮和瞬息萬變的生死面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
昨夜?fàn)T火搖曳下她溫婉的眉眼,會不會只是他瀕死前最后的幻念?
掌心這份實實在在的溫?zé)幔瑫粫谙乱豢叹腕E然冰涼,如同戰(zhàn)場上無數(shù)從他指縫滑落的、失去溫度的同袍的手?
那巨大的劫后余生感,非但沒能帶來平靜,反而將他拋入一個更深的陷阱。
他像一個守財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捧著自己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一刻不敢眨眼,唯恐一錯神,掌中之物便會化為泡影,消散在長安仲春暖融的風(fēng)里。
患得患失的荊棘,日夜不休地纏繞著他的心神。?證明她“存在”的觸感,如同飲鴆止渴,只能緩解片刻,卻無法根治那深入骨髓的疑懼。?
他需要的不只是她在身邊,而是她烙進(jìn)他骨血里的存在感,永不消散,永不分離——就像漠北的風(fēng)沙早已融入他的呼吸,如同這場漫長戰(zhàn)爭留下的無形烙印。
唯有如此,他才能確信,懷中這溫軟的、屬于拓跋玉的血肉之軀,并非他沙場白骨堆上衍生的一場朝生暮死的幻夢。
拓跋玉終于被那帶著風(fēng)沙烙印與惶急熔巖的吻擾醒。
濃密如鴉羽的睫毛輕顫了幾下,才費(fèi)力地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朦朧的微光,勾勒出陌生的帳頂繁復(fù)花紋。
意識如同沉在深水之底的珠貝,遲緩地浮向水面。唇上殘留的觸感粗糲而熾熱,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味和……淚水的咸澀?
沉重的束縛感來自腰際和后背,那不是錦被,而是兩條鋼鐵般箍緊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骨血都揉碎了嵌入另一具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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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令人窒息的懷抱中艱難地偏過頭,迷茫的視線如同撥不開的晨霧。
“……白戰(zhàn)?”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和濃重的困惑,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