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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赦書忽降九重天，玉碎當(dāng)年化柳煙（第9頁）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展開。塵封的氣息混合著劣質(zhì)墨水的酸澀，瞬間彌漫開來，如同揭開了記憶的棺槨。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戛然而止的字跡上，窗外殘陽如血，在他深陷的眼窩里投下跳動的陰影。他提起筆，筆尖懸在泛黃紙張的空白處，遲遲未能落下。

十年的光陰，如同案頭堆積的灰塵，沉重地壓在即將續(xù)寫的那一個字上。寂靜中，只有燭芯偶爾噼啪作響，像是催促，又像是嘆息。

十年！整整十年！

他一直以為，他一直深信不疑，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郡主，那個用整個生命去珍視的小嬌嬌，是因為接到賜婚圣旨，不滿皇帝將她許配給一個粗鄙不堪、只知殺伐的莽夫邊將，一時悲憤絕望，才選擇了懸梁自盡這條絕路！

這十年，每一場生死搏殺的背后，都燃燒著無盡的痛苦、愧疚與自責(zé)！是他！是他這個不祥之人，用一道圣旨，差點間接害死了他最珍視的人！

是他沒能及時趕回去，讓她獨自面對那份絕望！這滔天的怒火，不僅指向命運的殘酷，更指向他自己！

這份沉重如山的負(fù)罪感，是他十年間無法擺脫的夢魘，是他在無數(shù)個血雨腥風(fēng)的夜晚，獨自舔舐的傷口。

正是這份痛徹心扉的愧疚和對自身命運的憎惡，支撐著他在最慘烈的絕境中一次次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力量，他要用敵人的血來祭奠她，卻又覺得自己根本不配！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真相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用十年時間筑起的認(rèn)知堡壘！?

密報上，那位隱忍多年、終于尋到機會傳遞出當(dāng)年宮廷隱秘的心腹舊仆，字字泣血地寫道：

“……郡主殿下……并非抗旨自盡……實則是……邊關(guān)曾短暫失陷，有誤傳將軍陣亡沙場之噩耗輾轉(zhuǎn)流入宮中……郡主聞聽……悲痛欲絕……萬念俱灰……遂……”

實則是她以為他戰(zhàn)死沙場，為他殉情！”

“?轟——！?”

仿佛九天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響！白戰(zhàn)高大的身軀劇烈一晃，猛地?fù)巫〕林氐淖腊?，才沒有倒下。

那張堅毅冷峻、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肌肉無法控制地抽搐著。眼淚？不，這遲來的真相帶來的沖擊，早已超越了眼窩所能承載的悲傷界限。

那是一種靈魂被徹底撕裂、揉碎，又被投入寒冰與烈火中反復(fù)煎熬的劇痛。

?不是抗旨……不是嫌棄他……不是怨恨他……??是以為他死了！……是為了他！為他白戰(zhàn)殉情！?

那個傻丫頭！那個傻子！他捧在手心的小郡主，竟然……竟然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用她如花般嬌嫩的生命，回應(yīng)了他的深情！她選擇與他同生共死！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裂縫中擠出來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終于沖破了尉遲錚緊咬的牙關(guān)，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開，震得桌上的燈火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這吼聲里蘊含著十年前那場誤會的所有悲愴——一個以為是賜婚奪命，一個以為是戰(zhàn)死殉情。兩道絕望的洪流，在時空的交錯點轟然對撞。

原來，那滔天的怒火底下，深埋著的，竟是如此純粹的、雙向奔赴的、以生死相許的摯愛！

他猛地攥緊了那份密報，紙張瞬間在他布滿老繭的手中被攥得扭曲變形，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緊接著，那份被壓抑了十年的、無邊無際的憐惜，如同決堤的洪流，徹底沖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他仿佛看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寧安蜷縮在冰冷破敗的屋內(nèi)一角，淚水早已流干，懷里緊緊抱著他曾送她的、一枚不起眼的古樸狼牙護(hù)身符。

窗外月色慘白，所有的喧囂都被隔絕。當(dāng)那一句“白戰(zhàn)將軍……以身殉國……”的誤報傳入耳中時，整個世界在她眼前瞬間崩塌、粉碎。

那雙總是盛滿星辰大海的眸子，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空洞與死寂。

她最后的動作，不是憤怒的撕扯，而是無比珍重地、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護(hù)身符貼身放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心跳。

然后，她輕輕走向那準(zhǔn)備好的白綾，腳步安靜得像一片飄落的羽毛，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平靜與決絕……她以為是追隨他而去，共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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