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不再阻止,任由那只小手隔著衣料,在他身上制造著微癢的暖流,仿佛那是睡夢中妻子與他之間一種無聲的維系,一種只屬于他們兩人的、甜蜜的秘密。
這細微的互動,他們之間流淌的、不為外人所知的親昵暖流,如同最烈的毒藥,無聲無息地滲入皇后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扉,將那“從未被如此溫存觸碰過的冰涼”,映照得愈發(fā)刺骨、愈發(fā)絕望。
深宮的重帷,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冰冷的鐵幕,將她與這世間最尋常也最奢侈的溫暖,徹底隔絕開來。
宮漏的余韻仿佛還黏在灼熱的空氣里,酉時雖盡,暮色卻遲遲不肯帶來涼意。
反將白日積蓄的燠熱蒸騰上來,九重宮闕如同巨大的磚窯。
最后一抹殘陽金線掙扎著被玄武門西側(cè)鴟吻的獸口吞噬。
坤寧宮內(nèi)奢靡的燭火輝煌甫一熄滅,甬道兩側(cè)十六連盞青銅宮燈次第燃起。
燈河蜿蜒,映照著魚貫而出的百官身影,汗水浸濕了朝服的后背。
殿內(nèi)金獸吐出的沉水香,混著汗味與脂粉氣,沉甸甸地附著在錦袍上。
甫一踏出坤寧宮高大的門檻,殿外石階白日里吸收的暑氣便如熱浪般撲面襲來,瞬間取代了殿內(nèi)那點人造的清涼。
浮春手中的銅宮燈,燈暈昏黃,在濃稠的暮色熱氣中艱難地劈開一小片光域,僅照亮三步內(nèi)滾燙的青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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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玉云鬢間垂落的累絲金鳳簪翅,在這昏暗悶熱中偶爾反射一點微弱星芒。
旋即被白戰(zhàn)身上那件輕薄卻威儀不減的玄色親王常服投下的陰影吞沒。
她的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在燈火下閃著微光。
穿過永巷時,兩側(cè)高聳的宮墻在暮色中如燒紅的烙鐵般矗立。
白日吸收的熱量正緩慢地輻射出來,形成無形的蒸籠。
燈籠的光暈在蒸騰的熱氣中扭曲晃動,仿佛隨時會被濃稠的黑暗與高熱融化、熄滅,宛如漂浮在墨色沸湯上的脆弱孤島。
拓跋玉呼吸微促,無意識地將揪著白戰(zhàn)胸前蟒紋繡金織錦的手收得更緊,似乎想從那片繁復(fù)的織物中汲取一絲安穩(wěn)。
白戰(zhàn)立刻察覺,手臂沉穩(wěn)有力地環(huán)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背,步履依舊穩(wěn)如丈量宮磚的晷針,仿佛周遭令人窒息的悶熱對他毫無影響。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既是依靠,亦是另一重燥熱源。
楚言按刀緊隨左側(cè),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玄甲護頸上,瞬間蒸騰成一小縷白氣。
玄鐵刀鞘隨著他沉穩(wěn)的步伐發(fā)出低沉的“錚”鳴,在悶熱的空氣里更添一份金屬的燥意。
當(dāng)皇后貼身女官的身影如同幽靈般隱在角門濃重的陰影中窺伺時,楚言拇指精準而迅捷地輕推刀鐔三寸,并非全然出鞘,卻足以讓一抹寒光倏然閃現(xiàn)。
宮燈光恰好掠過那刃口極致冰冷的一線,刺目的反光精準地刺向女官藏身之處,如同盛夏正午的烈陽碎片!
那女官被這無聲的、充滿殺伐之氣的警告驚得猝然一顫,猛地縮回陰影深處,身影仿佛一滴墨汁融入沸騰喧囂的朱墻,無聲消弭。
王府的黑檀木馬車靜靜停駐在宮門巨大的陰影下,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
車壁鑲錯著繁復(fù)凌厲的銀螭紋,在宮燈映照下流轉(zhuǎn)著冷硬的輝光。
車身較尋常規(guī)制寬出三尺六寸,這是鎮(zhèn)北王橫抱鎮(zhèn)北王妃亦可從容登輿的特權(quán)象征。
兩扇厚重的包銅車門被侍從無聲推開,一股混合著沉水香、薄荷腦與?冰塊?的涼氣瞬間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