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伯師叔,內(nèi)子身子突發(fā)劇烈不適,恐有礙腹中骨血,恕龍隱先行失禮,帶她回滌塵居安置歇息!”
他聲音低沉沙啞,卻如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強行壓著翻涌的焦灼和戾氣,匆匆行了一禮。
那禮節(jié)甚至帶著一絲急促的生硬,幾乎是在躬身的同時,腳下已然發(fā)力。
根本不等面色凝重的云鶴唳開口,也不待玄露子、云崖子、風鳴子三位師叔投來關切詢問的目光。
白戰(zhàn)抱著懷中輕飄飄又沉甸甸的妻子,已然如一道離弦的黑色箭矢,步履如飛,挾裹著一身凜冽寒氣。
徑直朝著太虛殿那兩扇洞開的、通向無邊黑暗的宏偉殿門大步流星而去。
沉重的步履踏在玉石地面上,發(fā)出沉悶急促的“咚、咚”聲,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凝固的寂靜上,敲碎了殿內(nèi)冰封的氛圍。
“主…主上!”一直侍立在白戰(zhàn)身后的楚言,一個激靈最先反應過來。
他身形矯健如豹,幾步便跨到仍跪伏在地、抖得如同秋風中落葉的侍女浮春身邊。
浮春臉上沾著油污和淚痕,之前啃了一半的雞腿留下的醬汁在衣袖上蹭開一大片污漬。
楚言毫不遲疑,大手一探,抓住浮春的胳膊,力道沉穩(wěn)而不容掙脫地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提”了起來。
“快起來!”他低喝一聲,聲音急促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隨即,楚言轉向宛如木偶般僵坐在木墩上的白念玉。少年單薄的肩膀微微塌著,眼神空洞地望著父母消失的殿門方向,臉上淚痕未干。
楚言心中一痛,放緩了語氣,卻仍帶著緊迫:“少主,快,我們得跟上主上和夫人!回滌塵居!”
他伸出手,有力地握住白念玉冰涼的手腕,將他從冰冷的木墩上“扶”起。
少年的身體僵硬而順從,仿佛魂魄已不在軀殼之內(nèi),任由楚言牽引。
楚言深吸一口氣,一手牢牢牽著失魂落魄的小少主白念玉,另一手緊緊拽著腳步虛浮、踉踉蹌蹌的侍女浮春。
他像是一個帶著兩個珍貴而易碎物品的挑夫,不敢有絲毫耽擱,腳步急促地緊跟著白戰(zhàn)踏出的路徑,朝著那吞噬了主上背影的殿外黑暗,一頭扎了進去。
“跟緊!千萬別掉隊!”他低聲急促地叮囑,聲音在空曠殿門的回響中顯得分外清晰。
五人前后相隨,驟然脫離了太虛殿內(nèi)那被無數(shù)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晝、卻也令人窒息的光明和喧囂。
殿外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純粹黑暗!
濃稠如墨的夜色兜頭罩下,瞬間吞噬了所有輪廓。
方才殿內(nèi)輝煌的燈火仿佛成了遙遠夢境里的一點星火,轉瞬即逝。
山風呼嘯著從林間穿過,發(fā)出嗚咽般的低吼,卷起枯葉,打在臉上帶著初冬的寒意和泥土的腥氣。
腳下的山路小徑,在黑暗中根本無從分辨全貌,只能憑借模糊的、更深沉的暗影勉強勾勒出大致的方向。
石階的邊緣模糊不清,路面凹凸不平,濕滑的苔蘚和裸露的樹根如同黑暗中潛伏的陷阱。
抬頭望去,厚重的云層遮蔽了星月,只有極其微弱的天光勉強勾勒出遠處山巒猙獰起伏的剪影和近處樹木張牙舞爪的枝椏。
真正的伸手難見五指!楚言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左手緊緊牽著白念玉冰涼的手,能感覺到少年手指細微的顫抖和僵硬。
右手則死死拽著浮春的胳膊,后者顯然被這極致的黑暗和無形的恐懼攫住,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都險些絆倒,全靠楚言強健的臂力穩(wěn)住身形。
楚言全部的感官都調動起來,耳朵極力捕捉著前方白戰(zhàn)那幾乎被風聲掩蓋的、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那是黑暗中唯一的方向航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