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耐心似乎也是無窮盡的,端碗的手穩(wěn)如磐石,仿佛可以就這樣和他耗到天荒地老,直到他把藥喝下去為止。
空氣再次凝固了。外間角落里的柔枝和染春連呼吸都放得更輕,仿佛連空氣的流動都會驚擾到內(nèi)室的僵持。
藥汁的苦澀氣味似乎越發(fā)濃重,與早點的清甜香氣形成詭異的對比,彌漫在帳內(nèi),無聲地訴說著這場無聲角力。
白戰(zhàn)瞪著那碗藥,又看看拓跋玉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他知道,今日這關(guān)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她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何況……她說的沒錯。那蛇毒發(fā)作時的噬骨之痛和瀕死的窒息感,至今想來仍心有余悸。
他征戰(zhàn)半生,樹敵無數(shù),這蛇毒來得蹊蹺,背后之人尚未查明,若真留下隱患,于軍務(wù)、于自身都是大忌。想到這里,一絲真正的憂慮壓過了對苦味的反感。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最終認(rèn)命般地長嘆一口氣,那嘆息里充滿了不甘和無可奈何,像一頭被馴服的猛獸發(fā)出的低吼。
“罷了罷了!”他伸出那只未受傷的手臂,動作帶著點氣急敗壞的粗魯,一把奪過拓跋玉手中的藥碗。
碗沿溫?zé)?,藥汁險些灑出來,拓跋玉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避讓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濃郁的腥苦之氣直沖腦門,讓他胃里一陣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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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地閉上眼,眉毛鼻子全都皺成一團(tuán),仿佛即將面對的是一場酷刑。
然后,他猛地仰頭。漆黑的藥汁如同最苦澀的熔巖,滾燙而沉重地灌入喉嚨。
那味道簡直難以形容,苦到了極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腥氣,還有仿佛生銹鐵塊般的澀味,瞬間侵占了他所有的味覺神經(jīng),直沖頭頂。
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里,激得他渾身汗毛倒豎,胃部劇烈抽搐,強(qiáng)烈的嘔吐感洶涌而至。
唔……”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從他喉嚨深處溢出,端著碗的手臂青筋畢露。
他強(qiáng)忍著,喉結(jié)瘋狂地上下滾動,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額角甚至滲出了細(xì)密的冷汗。喝毒藥大概也就不過如此了!
好不容易將最后一口藥汁強(qiáng)行咽下,白戰(zhàn)像是被抽干了力氣,“哐當(dāng)”一聲將空了的陶碗重重擱在床榻邊的矮幾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身下的錦緞被面,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與那翻江倒海的惡心抗衡。
他睜開眼,眼中因為強(qiáng)忍不適而泛起了生理性的水光,惡狠狠地瞪著拓跋玉,那眼神充滿了控訴:看!這就是你給我喝的東西!
拓跋玉靜靜地看著他喝完,在他放下碗、痛苦忍耐的全程,她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直到他投來控訴的目光,她才幾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梢。那極細(xì)微的動作,似乎蘊(yùn)含著一絲……滿意?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絲帕,動作優(yōu)雅地遞了過去。
“給?!彼穆曇粢琅f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
白戰(zhàn)沒好氣地一把抓過絲帕,胡亂地在嘴上擦了幾下,將那令人作嘔的苦味殘留稍稍抹去。
擦完嘴,他依舊覺得嘴里苦得發(fā)麻,那味道頑固地附著在舌根處,揮之不去。
“水!快給我水!”他啞著嗓子低吼道,聲音因為剛才的折騰而帶著點嘶啞,更像一只被惹急了的老虎。
拓跋玉并未立刻喚人,而是自己起身,緩步走到放著早膳的矮幾旁。
柔枝和染春在屏風(fēng)后早已聽見動靜,染春反應(yīng)極快,無聲地捧著一個盛滿清水的玉盞遞出屏風(fēng)。
拓跋玉接過玉盞,指尖觸碰到溫潤的玉質(zhì)和微涼的水。她走回床邊,將水遞給白戰(zhàn)。
白戰(zhàn)幾乎是搶過去,仰頭便“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大口。
清涼的水流沖刷過灼痛的喉嚨和苦澀的舌尖,總算稍稍壓下了那令人發(fā)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