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奴才這就去傳旨。
懿旨如同冰封的敕令,瞬間凝固了宮闈。
張靜姝踏出殿門。?森嚴(yán)的午后,厚重的云層低低壓著宮墻,隔絕了本該明亮的陽光,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白光。?
白日里那場急雨雖歇,空氣卻更加悶熱沉重,仿佛吸飽了水汽的棉絮,沉甸甸地壓迫著人的肺腑。
石徑濕漉漉的,?蜿蜒伸向同樣被灰白光線籠罩的御花園。?
御花園內(nèi),?在這片慘淡的天光下,?白日精心修剪的花木?褪盡了鮮活。
枝椏低垂,葉片黯淡無光,只余下大片大片壓抑的、了無生氣的墨綠和模糊輪廓構(gòu)成的陰影。?
殘花敗葉混著泥濘,散發(fā)出濃重的衰敗腥氣,?彌漫在濕熱的空氣中。
偌大的園子寂靜無聲,唯有角落里幾處積水的青磚上,偶爾反射出云層縫隙漏下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微弱反光,更添幾分荒蕪與凄涼。?
月洞門在前方豁然洞開。門扉精巧的纏枝蓮紋在?午后慘白的天光下?投下?濃重而繁復(fù)的蔭翳?,像是某種幽深的封印。
張靜姝的腳步,就在這月洞門下,戛然而止。
穿過那道門,便是御花園深處小憩的湖心亭。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像一把?剛從淬火池撈出的、滾燙的匕首?,狠狠扎進了張靜姝的眼底,刺得她靈魂都在震顫。
昨日還與她紅燭高照、共飲合巹,在她面前流露出少年般赤誠與依賴的帝王。
她名正言順、龍章鳳姿的夫君白朗,此刻正以一種近乎卑微的姿態(tài),直挺挺地跪在湖心亭旁?濕滑粘膩的泥地上?!
他背對著月洞門,明黃色的龍袍下擺早已被泥水?浸透染污,沉甸甸地扒在袍角?。
沾滿了草屑和污痕,失去了所有象征九五至尊的尊嚴(yán)與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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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膀不再寬闊挺直,而是以一種防御的姿態(tài)緊緊縮著。
頭顱深深低垂,仿佛要將自己徹底埋進這片孕育了無數(shù)皇室陰謀的?滾燙泥濘?里。?
午后慘淡卻依舊刺目的天光,毫無遮攔地傾瀉在他身上?。
將他孤絕的身影?壓縮成一個矮小而沉重的輪廓,緊緊壓在身下那片被水汽蒸騰出氤氳土腥氣的泥地上。
仿佛一個被無形的巨力摁進泥沼、即將被吞噬殆盡的標(biāo)記,牢牢焊在這令人窒息的深宮午后之中。?
那身影,哪里還有半分睥睨天下的帝王威儀?
分明是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尖刺,只能躲在角落獨自舔舐傷口、瑟瑟發(fā)抖的幼獸!
是比御花園假山洞穴深處那只斷腿的小鹿還要無助、還要絕望的存在!
巨大的悲慟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張靜姝。昨日洞房內(nèi)的溫存低語猶在耳邊。
他指尖的溫度仿佛還停留在眉梢,他眼中那卸下防備后的純凈光亮,曾讓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為之悸動。
而此刻,這巨大的反差帶來的沖擊,比坤寧宮內(nèi)確認那個消息時更甚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