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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鐵甲連云追朔氣，孤城遙望燼烽煙（第6頁）

沒有炭火的噼啪聲，只有角落里驅蟲藥草在銅盆中悶燒發(fā)出的微弱“嘶嘶”聲，散發(fā)出辛辣而苦澀的煙氣，與濃重的藥味、皮革鐵銹氣息混合。

再糅合進汗水蒸發(fā)后的酸咸，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屬于盛夏軍營帥帳的獨特氣味。

一只早生的秋蚊，不甘寂寞地繞著昏黃的燈火發(fā)出擾人的嗡鳴。

鎮(zhèn)北王白戰(zhàn)，此刻全然沒有統(tǒng)帥千軍萬馬、揮手間伏尸遍野的凜然煞氣。

他褪去了厚重的明光鎧，只著一身吸汗的玄色細麻勁裝，即便如此，緊貼脊背的衣料也已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跡。

他坐在床榻邊的矮凳上，寬闊的脊背因長時間的弓身照料而顯得有些緊繃，那姿態(tài)依舊充滿了無聲的保護欲。

床榻之上，拓跋玉僅覆著一層輕薄的素色軟羅，被高熱折磨得輾轉反側。

她的臉色蒼白，卻因持續(xù)不退的高燒而在雙頰和脖頸處暈開一片不祥的、觸目的潮紅，如同晚霞灼燒過病弱的云朵。

嘴唇干裂起皮，甚至隱隱滲出血絲。她雙目緊閉，纖長的眼睫被虛汗濡濕，粘在下眼瞼，隨著微弱而急促的呼吸無助地顫抖。

這次隨軍北上，頂著酷暑長途顛簸，拓跋玉本就嬌弱的身子不堪承受，加之有孕在身。

終在前夜被兇猛的熱毒擊倒，渾身滾燙，囈語不斷，若非白戰(zhàn)以仙丹壓制，后果不堪設想。

白戰(zhàn)一手穩(wěn)穩(wěn)端著一個溫潤的白玉小碗，碗中是剛剛由醫(yī)官精心熬好、特意放涼了些的深褐色湯藥。

另一只手拿著一柄小巧的銀匙。他舀起半勺藥汁，并未湊近自己唇邊。

酷暑之下，湯藥涼得稍慢，而是極其小心地將匙沿輕輕觸碰到拓跋玉干裂滾燙的下唇上。

“玉兒…”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至極，如同粗糲的磨石，帶著一種罕見的、被暑熱和焦灼雙重碾壓過的溫柔。

每一個字都仿佛小心翼翼地從喉間擠出，生怕驚散了眼前人虛弱的魂魄，“…喝一點，去去熱毒?！?/p>

這聲音里的小心翼翼，與他下令沖鋒時斬釘截鐵的咆哮判若云泥。

拓跋玉似乎被那微苦的涼意和匙沿的觸碰喚醒了一絲神智。濡濕的長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

渙散迷蒙的眼神在昏黃的光暈中吃力地聚焦，最終定格在白戰(zhàn)那張被疲憊、憂慮和帳內悶熱蒸騰得同樣布滿細密汗珠的臉上。

“…悶…”她艱難地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帶著病中特有的嘶啞與灼熱氣息。

仿佛喉嚨里塞了一把滾燙的沙子，隨即又耗盡了力氣般合上眼，只是本能地、極其微弱地張開了干裂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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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戰(zhàn)緊抿的嘴角線條極其細微地牽動了一下，他屏住呼吸，仿佛連這微小的氣流都會加劇帳內的燥熱。

手腕保持著驚人的穩(wěn)定，緩緩將那半匙尚帶一絲涼意的藥汁喂入妻子口中。

看著拓跋玉喉間極其艱難卻真實存在的微弱吞咽，他深鎖的眉宇間似乎有一道緊繃的弦略略松弛。

他放下銀匙，立刻拿起矮幾上一方浸在涼水盆中、擰得半濕的素葛軟巾。

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細致，為她擦拭額角、鬢邊和頸側不斷沁出的黏膩虛汗，再將粘在臉頰上的幾縷濕發(fā)小心撥開。

動作輕緩得如同對待晨曦中沾滿露珠、一觸即碎的蝶翼。

那一刻，他眼中凝鑄的專注，仿佛將這酷熱難當的帥帳、帳外肅殺的十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