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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如同受傷的瘋虎,暴起揪住陳太醫(yī)灰白的發(fā)髻,狠狠將其頭顱撞向蟠龍金柱!
嘶吼裹挾著血沫噴濺在太醫(yī)驚恐扭曲的臉上:“活人!朕要活人!聽見沒有——?。?!”
五更天的梆子沉悶地敲響了第四聲。蟠龍燭臺上的粗大紅燭已燃至根部。
燭淚堆積如赤紅色的凝固火山熔巖,在燭臺下蜿蜒流淌。
陳守仁如同一灘爛泥癱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十指纏滿被藥汁和血水浸透、顏色污濁的棉紗。
他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捧起半碗混合了不知多少名貴藥材、粘稠如膏的藥糊,聲音嘶啞破裂:“萬幸…天佑…簪頭…偏離心脈半分…”
白朗蜷縮在龍榻腳踏的陰影深處,撕破的龍袍袖口下,露出一段新添的、深可見骨的抓痕,那是張靜姝在無邊劇痛中無意識掙扎所致。
他忽然抓起一塊浸泡在血水中的絲帕,猛地捂在自己臉上。
繡著金龍的肩膊無法抑制地劇烈起伏,一聲聲被織物死死捂住、悶鈍如受傷孤獸舔舐傷口般的嗚咽,從帕子深處沉沉地、斷斷續(xù)續(xù)地滲出。
李德全悄無聲息地示意宮人更換銅盆。新鮮的溫水注入盆中,蕩開層層漣漪。
水波晃動間,映出他此刻狼狽不堪的倒影:燒焦的鬢發(fā)散亂地垂落額前,沾滿污漬的官袍下擺。
凝固著九曲橋下荷塘的腥臭淤泥、牡丹圃里被碾碎的花瓣汁液、太醫(yī)院臺階上金粉般的蟾酥殘跡。
以及…皇帝踹向太醫(yī)時,飛濺上來的、已然變成暗褐色的小小血點。
?殿外天際泛起一層蟹殼般的青灰色?,第一縷銳利如箭的晨光,猝不及防地刺破窗欞上糊著的桑皮紙,精準(zhǔn)地投射在龍榻邊緣。
那雙沾滿血污與塵泥、象征無上皇權(quán)的龍紋皂靴旁,靜靜躺著一小枝被遺忘的茉莉。
定是昨夜從皇后散落的如云發(fā)髻間悄然滑落。
此刻,那曾經(jīng)潔白如雪的小小花瓣,已被粘稠的凝血徹底包裹、浸潤,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而哀傷的銹褐色。
然而,一絲極其微弱、近乎虛幻的幽香,仍固執(zhí)地掙脫了濃重的血腥氣息,在將熄未熄的燭煙余燼中,幽幽地浮蕩開來。
窗紙上那片蟹殼青,已被一股霸道而銳利的白光取代,無情地切割著殿內(nèi)殘余的昏昧。
濃烈的血腥氣,經(jīng)過一夜的沉寂,并未全然消散,反而與藥味、汗味、蠟淚的焦糊味以及某種絕望的氣息深深糅合,沉淀在殿宇的每一個角落。
黏膩地附著在梁柱、帷幔、金磚的縫隙里,如同昨夜凝固的噩夢本身。
它鉆進鼻腔,不再是昨夜那令人作嘔的喧囂,而是一種陰冷的、沉重的、仿佛滲入骨髓的余韻。
李德全佝僂著腰,如同殿內(nèi)一道沉默的影子。
他布滿血絲的眼球,小心翼翼地追隨著那道背對自己的玄色身影——皇帝已不在龍榻腳踏的陰影里。
白朗背對著所有人,站在凈室的門口。他身上那件象征著無上權(quán)威的龍袍,此刻卻是昨夜瘋狂的見證者。
玄色的錦緞上,金線繡成的五爪金龍在晨光熹微中本該威嚴(yán)璀璨,卻被大塊大塊干涸發(fā)硬、呈現(xiàn)暗褐乃至紫黑色的血痂徹底覆蓋、污損。
龍爪浸透了皇后頸間的血,龍身沾染了銅盆里的血水。
廣袖更是飽吸了皇帝自己腕上深可見骨的抓痕滲出的血漿,沉沉地垂墜著,散發(fā)出鐵銹與死亡混合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