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夏夜的暑氣在寅時之末終于泄去最后一絲燥意,沉淀為黎明前最沉滯的微涼。
澄心堂內(nèi)室,沉水香燃至尾聲,一縷游絲般的余韻纏綿在重重錦繡帷幔之間。
與另一種更溫暖、更令人心安的甜香,屬于拓跋玉的體息,交融在一起。
紫檀木拔步床上,夜明珠溫潤的光暈透過鮫綃帳,將帳內(nèi)籠罩在一片朦朧而神圣的淺碧之中。
猶如隔絕了塵世,也隔絕了即將到來的、充斥著權(quán)謀與機鋒的白晝。
白戰(zhàn)在深沉夢境與浮游意識之間掙扎,多年戎馬和朝堂傾軋養(yǎng)成的刻入骨髓的警覺,讓他在寅時三刻準時醒來。
眼皮尚未抬起,身體每一寸肌肉已先于意識繃緊,又在下一秒感知到懷中那份溫熱柔軟的充盈時,驟然松懈下去,化作千絲萬縷的柔情。
他的小嬌嬌,他的王妃拓跋玉,正蜷伏在他寬闊的胸膛里,睡得無知無覺。
三月的孕身已有微微的弧度,隔著薄如蟬翼的冰絲寢衣,那隆起的、孕育著他們血脈相連的骨肉的所在,緊貼著他強健的腰腹。
她的呼吸輕淺而綿長,帶著一種孕婦特有的、令人心醉的慵懶,每一次吐息都像羽毛拂過他的頸項。
白戰(zhàn)閉著眼,嘴角卻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一個深刻的弧度,漾開了白日里絕不會在人前顯露的笑意。
他低下頭,干燥而溫熱的唇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印在拓跋玉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那觸感細膩微涼,像上好的羊脂美玉。睡夢中的拓跋玉感覺到了這份擾動,鼻尖不滿地皺了皺,發(fā)出一聲細小如幼貓般的哼唧。
非但沒有遠離,反而更緊地往他懷里鉆了鉆,臉頰蹭著他堅實的胸肌,尋找著更舒適的港灣。
濃密的長睫覆在眼瞼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睡顏安恬純凈。
全然不知窗外夜色將盡,她的夫君即將起身,踏入那片屬于男人的、充滿荊棘與血腥的朝堂。
白戰(zhàn)緩緩睜開眼,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寵溺。
他貪戀地凝視著懷中的人兒,看著她毫無防備、全然依賴的模樣,心頭像是被最軟的絲綢一圈圈纏繞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寬厚溫熱的手掌帶著薄繭,隔著寢衣,輕柔地覆蓋在她的小腹上。那里,是他們共同期待的秘密和未來。
“小東西……”他無聲地翕動嘴唇,指腹極輕地摩挲著那溫軟的弧度,感受著掌下生命的奇跡。
三個月的身孕尚不能感知清晰的胎動,但那份真實的存在感,卻已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是甜蜜無比的負擔。
良久,他才戀戀不舍地挪開手,準備起身。緊張又小心地,將被拓跋玉枕了一夜的、早已血脈不通而酸麻僵硬的左臂,一寸寸地從她頸下抽離。
血液猛然沖回流過的刺痛感讓他微微蹙眉,卻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驚擾她。
他無聲地活動著手腕,曲張著指節(jié),直到那令人不適的麻痹感稍稍退去。
赤著的雙足無聲地踏上床榻前鋪設(shè)的厚密西域長絨地毯。
地毯深紅的底色上織滿繁復的金線蓮花圖樣,赤足踩上去,絨毛瞬間包裹住腳趾,觸感溫軟細膩,吸盡了足音的重量。
七月凌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未散的夜露涼意,拂過他僅著寢褲的小腿肌膚,激起細微的顫栗。
他高大挺拔的身軀立在床邊,像一座沉默的山岳剪影,線條剛硬流暢,肌肉賁張的肩背在朦朧光線中蘊藏著驚人的力量感。
他繞過那扇紫檀木嵌螺鈿花鳥人物的落地屏風。屏風后,是一個專為更衣設(shè)置的小小空間。
衣桁?上,早已由心腹侍從無聲無息地懸掛好了今日朝會所需的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