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間,他記得素心愛用茉莉頭油,便總讓采買捎帶;見她踩凳擦窗,假裝不經(jīng)意扶住椅腳。
冬至那日,老管家咳著把鑰匙拍在他手心:“小福子,往后庫房歸你管。”他摩挲著銅鑰匙上那道素心刻的梅花痕,突然想起尼姑庵的雪。
回憶漸歇?,周管事已是四十有二,素心亦年屆三十八。這般年歲,他未娶,她未嫁,竟在將軍府的屋檐下,于朝暮晨昏中默然相守了這些年。
?周管事尋到下人居所,卻只撞見李嬤嬤正往廚房去,催問著兩位主子的早膳。
素心則領(lǐng)了一群小丫鬟,往庭院灑掃去了。他?撲了個空?,心有不甘,?又沿著曲折的廊道匆匆尋去?。
?終于?,在廊檐轉(zhuǎn)角處?遇見?了素心。周管事將藏在懷中、?早已冷透的一包糖炒栗子?塞進她手里。
目光灼灼,喉頭滾動,只低低擠出一句:“?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話音微頓,又補上幾不可聞的四字:“……一如當(dāng)年?!?
?未等素心眼底的驚愕與萬般情緒化開?,他已猛地轉(zhuǎn)過身,?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
只余下一副?失魂落魄的空殼?,?腳步踉蹌?地朝著南邊那片小廝們聚居的矮房,?逃也似地去了?。
?廊檐下霎時一片寂靜,只余掃帚劃過青石的沙沙聲也停了。
那群原本埋頭灑掃的小丫鬟們,早已悄悄支棱起耳朵、瞪大了眼睛,將方才那驚心動魄又叫人揪心的一幕盡收眼底。
此刻見周管事那倉惶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外,才仿佛解了定身咒般,壓低的驚嘆與議論嗡嗡響起。?
?“天爺!周管事……他竟是把攢了許久的錢買的栗子給了素心姑姑!”一個圓臉小丫頭捂著嘴,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憧憬。
“還說了那樣的話……‘沒有對不起’……比話本子里寫的還叫人……”她一時想不出詞,臉先紅了。?
?“可不嘛!”旁邊稍年長些的丫鬟接口,語氣里含著濃濃的惋惜與不解,“多好的人,多深的情意!那栗子捂在懷里多少時辰了?可惜……可惜怎么就……”
她望著周管事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廊下兀自捏著那包冷栗子、指尖微微發(fā)顫的素心,長長嘆了口氣,后邊的話化作了一聲低低的唏噓。?
?“素心姑姑……她……”另一個小丫頭怯生生地,想說素心剛才似乎說了什么,卻被同伴悄悄拽了袖子止住。?
?羨慕那包代表著經(jīng)年情意的糖炒栗子,更羨慕那不顧一切也要說出口的心意;唏噓那落荒而逃的狼狽背影,更唏噓這近在咫尺卻似隔著千山萬水的結(jié)局。
年少的心尚不能全然理解其中的沉重曲折,卻本能地為這濃烈而未能圓滿的情愫所觸動,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既甜又澀的悵然。?
?素心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油紙包,冰冷的觸感透過紙頁直抵掌心。
周遭小丫鬟們那些壓低的、帶著羨慕與惋惜的細碎言語,像細小的風(fēng),在她耳邊盤旋纏繞。
她垂下眼簾,濃密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喉間終于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傻子……”?
那聲音極輕極低,瞬間便消散在清晨微涼的空氣里,連離她最近的小丫鬟也未能聽清,更遑論那早已遠去的身影。
喜歡五姑娘的狼將軍請大家收藏:()五姑娘的狼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