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滔天的恨意與暴戾在他心中翻江倒海,讓他周身的氣息都變得冰冷而危險,仿佛隨時會化為擇人而噬的兇獸。
白戰(zhàn)閉上眼,強行將這股毀滅的沖動壓下,額角的青筋因為極致的隱忍而劇烈跳動。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底的瘋狂已經(jīng)收斂,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濃得化不開的心疼。
他重新擰干布巾,水溫依舊溫熱適中。他不再看那傷口,仿佛那是禁忌的深淵。
他沉默著,用最輕柔的動作,避開那十七處傷,仔細地、無比耐心地擦拭著拓跋玉身上其他沾染的污跡——手臂上干涸的泥點、脖頸間粘著的草屑、腰間衣料蹭上的暗色痕跡……
他的動作專注而虔誠,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每一個細微的褶皺,每一處肌膚的紋理,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照顧到。
溫熱的布巾帶走污穢,留下潔凈。偶爾指尖不可避免的觸碰,感受到她肌膚的冰涼,都讓他的心再次狠狠揪緊。
污跡清理干凈后,他起身走到一旁的衣櫥前。打開柜門,里面整齊疊放著拓跋玉素日喜愛的柔軟衣物。
他略一思忖,挑出了一套全新的、同樣素白但質(zhì)地更加輕柔貼身的細棉中衣,以及一件同樣柔軟舒適的月白色緞面寢衣。
這兩件衣物都帶著她慣用的、淡淡的蘭草熏香。
回到床邊,他再次彎下腰。輕柔地為她穿好干凈的中衣,仔細地系好每一個衣帶。
之后,小心地托起她的后背,換上那件柔軟的寢衣。
每一個動作都耗費著他巨大的心力,既要確保完全不碰到她的傷口,又要防止牽動她可能存在的內(nèi)傷。
他的神情專注得如同在破解世上最精妙的陣法。
干凈的寢衣妥帖地穿在了拓跋玉身上。白戰(zhàn)再次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一絲不妥,這才重新為她蓋好那床厚實溫暖的錦被。
這一次,他掖得更加仔細,將被角嚴嚴實實地壓在她身下,確保沒有一絲縫隙能讓無處不在的寒氣侵入。
做完這一切后,看著妻子終于被安頓在溫暖潔凈的床榻上,那張蒼白的小臉在干凈寢衣和錦被的襯托下,似乎恢復(fù)了幾分往日的寧靜。
白戰(zhàn)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才略微松弛了一瞬,但那沉重的疲憊感也排山倒海般襲來。
他端起那盆已經(jīng)變得渾濁、漂浮著血絲和污漬的冷水,腳步沉重而緩慢地再次走向凈室。
銅盆中的水面微微晃動,映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緊抿的嘴唇和眉宇間那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痛楚。
內(nèi)室的門簾在他身后輕輕落下,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而床榻上,拓跋玉依舊靜靜地沉睡著。
只是,在無人看見的錦被之下,她那曾被丈夫滾燙淚滴灼燙過的冰涼指尖,似乎又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窗外,冬日的午后陽光慘淡無力,透過窗欞,將幾道狹長清冷的斜影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非但未能帶來暖意,反而更襯出屋內(nèi)彌漫的沉重與傷痛。
午后時光沉沉流逝,滌塵居的陰霾,如同窗外凝滯的寒氣,遠未散去。?
內(nèi)室沉重的雕花木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道縫隙,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在過分靜謐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楚言端著沉重的榆木托盤,側(cè)身閃了進來。
托盤上穩(wěn)穩(wěn)放著兩個扣著蓋子的青瓷燉盅、一碗熱氣氤氳的白粥、一碟切得薄厚均勻的醬色牛肉、幾樣清爽小菜,還有一壺溫著的暖身藥酒。
食物的香氣混合著酒香,微弱地試圖驅(qū)散室內(nèi)凝滯的藥味和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