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里翻涌著千言萬語,是刻骨的思念,是無盡的愛憐,是失而復(fù)得的狂喜,更是揮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右手,潔白如玉的手指在昏黃的光線下微微顫抖著。
指尖帶著因常年習(xí)武而略顯粗糙的薄繭,緩慢地、極其緩慢地,朝著妻子臉頰的方向伸去。
他凝視著那花瓣般的唇,指尖在靜默中,無端生出靠近的念想,想要確認(rèn)這并非自己瀕臨絕望時幻想出的泡影。
距離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縮短,他的呼吸也隨之變得愈發(fā)輕淺,幾乎屏住。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如凝脂般的肌膚前的一寸之遙,他的手,陡然停住了。
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僵滯在半空中。那近在咫尺的距離,此刻卻仿佛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恐懼?、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懼,毫無征兆地從心底最黑暗的深淵里咆哮著涌出。
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麻痹了他的指尖。這股恐懼比幽冥深淵更幽暗,比天河盡頭的寒冰更刺骨。
他害怕,害怕這指尖一旦落下,感受到的不是溫?zé)岬募∧w,而是一片虛無的冰冷。
害怕這滿室的溫暖、這安詳?shù)乃仭⑦@失而復(fù)得的珍寶,都只是他肝腸寸斷后產(chǎn)生的、一場絢麗到極致、也殘忍到極致的?綺麗美夢?。
害怕夢醒時分,眼前的一切:這滌塵居的溫暖,這床榻上的身影,都會像陽光下的朝露,瞬間蒸發(fā)殆盡,只留下比從前更甚百倍的空洞與絕望,將他徹底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害怕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最終都指向那個無法接受的?原點(diǎn)?——永遠(yuǎn)失去她。
這份恐懼是如此真實(shí),如此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那伸出的手,此刻卻重逾萬鈞,再也無法向前移動分毫。
指尖在空氣中微微顫抖著,泄露著主人內(nèi)心翻涌的驚濤駭浪。
他就這樣僵持著,目光貪婪地吞噬著眼前的一切,靈魂卻在恐懼的寒冰中無聲地嘶吼。
冬日的暖陽已悄然爬過滌塵居高翹的檐角,將影子拉得斜長。
敖烈輕輕掩上房門,厚重的木門阻隔了室內(nèi)昏沉靜謐的暖意,也暫時隔絕了榻上沉睡的身影。
他揉了揉眉心,疲憊被強(qiáng)行壓下,只余下肺腑間殘留的、屬于她的溫軟氣息。
腹中饑餓如擂鼓,催促著他走向通往廚房的曲折回廊。
腳步放得極輕,唯恐驚擾了門內(nèi)安眠的人?;乩扔纳?,兩側(cè)是精心修剪卻難掩冬日蕭瑟的花木。
就在他即將踏出院門拱洞的剎那,一個清越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無形的力量,穿透了庭院的寂靜,直直釘入他的耳中:
“敖烈賢侄,留步!”
敖烈身形猛地一頓,循聲望去,心臟在胸腔里陡然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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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那片他方才匆匆掠過、未曾留意的石桌旁,赫然端坐著幾位身影。
太乙真人寬大的道袍在微風(fēng)中輕輕拂動,銀白拂塵搭在臂彎,面容清癯,目光如古井深潭,正落在他身上。
他身旁,父王敖閏眉頭緊蹙,厚重的冕冠下,臉龐繃緊如鐵石,不怒自威的龍威隱隱彌漫。
而東海龍王敖廣,這位伯父雖極力維持著平靜,但眉宇間深鎖的憂慮,卻如濃云般揮之不去。
最讓他心頭一緊的,是那個背對著他、正饒有興致把玩著石桌上一個素白瓷杯的身影——毛茸茸的猴頭,金睛火眼,不是他那無法無天的大師兄,齊天大圣孫悟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