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巨大的黃花梨木雕花立柜前,無聲地打開柜門。柜內(nèi)衣物分門別類,整齊得如軍陣。
他的目光越過那些日常的錦袍常服,精準地落在一件懸掛在深處的道袍上。
這是一件天青色的云錦道袍,色澤恰似雨后最澄澈的天空。
袍身沒有任何繁復的繡紋,只有領口、袖緣和下擺處,用同色系但更深沉的絲線,以極其精湛的針法,暗繡著連綿不絕的流云紋。
云紋在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仿佛真的有云氣在衣料間流動。觸手冰涼柔滑,卻又帶著一種內(nèi)斂的韌性與厚重感。
這是蓬萊島內(nèi)門弟子,尤其是陸吾老祖座下親傳的身份象征,非重大場合不穿。
白戰(zhàn)的神情變得莊重肅穆。指尖觸及冰涼的天青云錦時,晨光正切開雕花槅扇的菱紋。
那道自東方云層裂開的淺金,此刻已熔作流火,潑濺在立柜的螭龍銅鈕上。
將道袍暗繡的流云紋映得活了過來——銀線在衣襟游走如驚蛟破浪,玄紋于廣袖翻涌似宿霧歸山。
他褪下微潮的中衣,精赤的上身在清寒空氣中騰起薄薄白汽,銅色肌理間昨夜妻子指甲無意劃過的紅痕猶在,隨肩胛開合若隱若現(xiàn)。
道袍內(nèi)襯的雪蠶絲貼上脊背時,他喉間溢出極輕的喟嘆。
這料子乃蓬萊尚衣閣繡娘采月華所織,看似輕若無物,實則寒暑不侵。
左衽交疊時領口霜玉扣滑過喉結,涼意直透靈臺,將拓跋玉殘留在他唇齒間的蜜香、掌心下的雪色肌膚、錦被里的暖膩,盡數(shù)鎮(zhèn)入丹田深處。
指尖撫平腰間褶皺時,流云紋在曦光中驟然浮現(xiàn)北斗陣圖——此乃陸吾老祖親賜的護法星軌。
束玄犀革帶時,鎖骨處一點細微刺癢令他垂眸。原是拓跋玉情動時咬出的齒痕結了血痂,朱砂痣般烙在麥色肌膚上。
昨夜她蜷在懷中嘟囔“小冤家踢得心慌”的模樣忽現(xiàn)眼前,腹中胎兒此刻似有感應,隔著錦帳傳來微弱胎動。
他撫過齒痕低語:“安分些,莫累壞你娘?!钡琅蹚V袖卻無風自動,袖里掐著的定神訣已泄了心緒。
青銅菱花鏡中,著道袍的身影端肅如鎮(zhèn)山石,鏡底卻倒映著拔步床榻:錦被堆里探出的纖足踝骨玲瓏,足心一點胭脂痣恰似昨夜他吻過的位置。
當鏡臺玉簪觸及發(fā)冠的剎那,神識驟然割裂——問道臺符文翻涌的演武場與妻子汗?jié)耵W角黏著的碎發(fā),在靈臺激烈交兵。
玄色登云靴踏上青磚時,昨夜炭盆余燼在角落發(fā)出最后星火。
他袖中彈出半粒丹丸,灰白死灰驟然復燃成三昧真火,臥房內(nèi),溫度驟升卻又被道袍吸納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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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納炎袍”乃師父賜予鎮(zhèn)守試煉場的法器,此刻暖流順經(jīng)脈游走,如地脈熔金鉆入百骸。
那“納炎袍”所納三昧真火,正沿足少陰腎經(jīng)焚灼而上,過涌泉、穿太溪,至腰俞穴時驟然兵分兩路:一路化青龍昂首,沖開督脈玉枕關;一路作玄龜潛淵,沉入任脈關元海。
白戰(zhàn)齒間倏然迸出半聲悶哼,脊骨節(jié)節(jié)錚鳴如劍匣初開。
他闔眼調(diào)息,用戍邊時練就的吐納術導引周身燥熱。
深納清氣入肺腑,緩釋郁濁出胸臆,三巡往復間,奔涌的血潮終歸平寂,唯余額際細密汗珠。
探指入袖取帕——素絹上妻子繡的比翼鳥歪著頸子。
食指與拇指拈著帕角輕抬,素絹邊緣觸上右側太陽穴的剎那,汗珠在晨光里凝作碎鉆。
手腕懸停如執(zhí)筆舔墨,帕面順著青筋微凸的顳部緩移半寸——恰似拂拭佩劍霜刃的力道:輕得怕驚落晨露,穩(wěn)得不留半分水痕。
汗?jié)n被蠶食般吸入經(jīng)緯,唯余肌膚上一道涼潤的濕跡,蜿蜒如劍鞘上消失的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