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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沉香殿燭探孤憂?，金甲輕披隱寒鋒（第1頁）

水花四濺，他劇烈地喘息，胸膛起伏，水珠沿著發(fā)絲、眉毛、高挺的鼻梁瘋狂滾落，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他抬手，用力搓洗著自己的臉、頸項、手臂，尤其是昨夜被皇后抓破的地方。

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浸泡在溫水中，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

他卻恍若未覺，只是機械地、近乎粗暴地揉搓著，仿佛要將沾染的污穢、留下的恐懼、流露的脆弱，統(tǒng)統(tǒng)洗刷干凈，連同皮膚一起搓掉一層才好。

更衣的過程是一場無聲的加冕儀式，也是一次精心的粉飾。

嶄新的明黃龍袍被太監(jiān)們抖開，那明麗的色澤在尚顯昏暗的凈室里幾乎有些刺目。

金線繡成的龍蟒在光滑的錦緞上游走，祥云瑞草點綴其間。

太監(jiān)的手指因敬畏而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將袍袖套上皇帝的臂膀，撫平每一寸褶皺，系緊每一粒盤扣。

沉重的金鑲玉腰帶束緊腰身，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里衣傳來。

當(dāng)象征著帝王的十二章紋冕冠被穩(wěn)穩(wěn)地戴在頭頂時，一股無形的、沉重的威壓也隨之籠罩下來?；实劬従徧痤^，望向銅鏡。

鏡中的男子，面色依舊蒼白，但那些徹夜的瘋狂、絕望的淚痕、失控的扭曲，已被徹底剔除。

深陷的眼窩里，血絲尚未完全退去，卻已被一種更深邃、更堅硬的東西覆蓋，那是萬年寒冰下的幽潭，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激流暗涌，冰冷刺骨。

緊抿的薄唇拉成一條冷酷的直線，不泄露絲毫情緒的波瀾。

眉峰如刀，眼神銳利而空洞，仿佛失去了焦距，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落在遙遠的虛無或沉重的責(zé)任之上。

胡茬被精心剃凈，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更添幾分難以親近的威嚴(yán)。仿佛換了一個人。

那個蜷縮在血泊里嗚咽的、暴怒撕扯的、狀若瘋虎的男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慣常的、行走在帝國權(quán)力之巔的九五至尊。

昨夜那個撕心裂肺、如同受傷孤獸般的男子，被這身華美的龍袍冕冠，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封印了起來。

只剩下一尊冰冷、堅硬、不容置疑的帝王塑像。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場離奇的幻夢，只留下凈室角落里那堆被卷起的、散發(fā)著余腥的穢物作為唯一的證物。

白朗轉(zhuǎn)身，步出凈室。腳下嶄新的龍紋皂靴踏在金磚上，發(fā)出沉穩(wěn)而規(guī)律的輕響。

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殿內(nèi)每一個屏息的宮人心上。他走向那張承載著所有風(fēng)暴中心的龍榻。

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深淵的邊緣。龍榻前，明黃的云錦褥墊依舊。

但上面沾染的刺目血跡已被連夜更換，只余下淡淡的、難以徹底清除的痕跡和藥味。

張靜姝就躺在那兒，如同一尊脆弱易碎的玉雕。

她的臉色，是比冬日的初雪還要慘淡幾分的蒼白，幾乎透明，薄薄的眼皮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頸間那道駭人的玉痕被柔軟的細棉布嚴(yán)密包裹著，透出一點醒目的藥漬。

鎖骨下方的傷口處覆蓋著厚厚的敷料，輕微地隨著她微弱到近乎停滯的呼吸起伏。

曾經(jīng)如云的發(fā)髻早已散開，鴉羽般的長發(fā)凌亂地鋪陳在枕畔，幾縷被冷汗浸濕的發(fā)絲黏在毫無血色的臉頰邊。

白朗在榻旁停下。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她身上，帶來一片沉重的陰影。

他沉默地站著，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刻刀，一寸寸地描摹過張靜姝毫無生氣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