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蘭用精神力掃了一眼那本賬,什么藥材一捆記二毛錢,什么藥材五根記五毛錢,記的那叫一個簡單隨意,她看了都想笑。
她看著劉老根那副指點江山的得意樣,聽著那震天響的口號,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很淡很淡的弧度。
她的眼神特別平靜,讓人看不透。
就在這時候,她看見老王頭趁著劉老根還在外面演講,偷偷從藥坊溜出來,蹲在墻角,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滿臉都是愁容。
沈君蘭推開門走了過去。
“王叔。”她輕聲叫了一句。
老王頭被嚇了一跳,一看是沈君蘭,趕緊站起來,臉上又是尷尬又是愧疚:“沈……沈大夫……”
“王叔,”沈君蘭走到他身邊,語氣很平和,“庫房里那些膏藥,都被拉走了?”
“拉……拉走了……”老王頭聲音發(fā)澀,“都是……都是您帶著咱們熬的好藥……以后都沒了?!?/p>
“沒了就沒了?!鄙蚓m打斷他,眼睛看向藥坊里面,“我那個方子熬的基油……還在晾著?”
“在……在陰涼處攤著呢……”老王頭嘆了口氣,“劉老根那個方子非要用大火,熬出來的油焦糊味太重,藥性太燥,我……我堅持要晾幾天去去火毒,不然貼了怕是要出問題……”
沈君蘭點點頭:“王叔,您做得對。藥性太燥,容易傷身體?!?/p>
她話題一轉(zhuǎn)。
“對了,王叔,我那個方子剩下的基油,等晾好了,您攤成膏藥后,全部送到我醫(yī)務(wù)室來。算醫(yī)務(wù)室采購的。”
老王頭看著沈君蘭那雙平靜卻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用力點點頭,聲音壓得很低,但是特別堅定:“哎!好!沈大夫!我記住了!晾好了,攤好了,我親自給您送過去!”
沈君蘭輕輕點了點頭,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回了醫(yī)務(wù)室。
十幾年前畝產(chǎn)萬斤的口號好像還在耳邊回響,這藥效可不是靠喊就能喊出來的。
藥坊外面,劉老根還在不停地演講,口號聲喊得震天響。
油渣的香味混合著新熬基油的焦糊味,在空氣里飄著。
劉家大院好像又飄出了煎炸油渣的香味,像是在慶祝這所謂“偉大”的勝利。
沈君蘭坐在醫(yī)務(wù)室的桌子前,翻開一本發(fā)黃的醫(yī)書,看得特別專注。
窗外的熱鬧和油香,好像跟她完全是兩個世界。
油渣的香味再濃,也蓋不住焦糊的本質(zhì)。
口號喊得再響,也改變不了藥效的事實。
她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這里。
等著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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