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的成功帶來的不僅僅是餐桌上的葷腥,更是一種信念的傳遞。屯里的年輕后生們學習的熱情空前高漲,北山邊緣那片區(qū)域幾乎成了他們的實踐場地,時常能傳來捕獲到獵物的歡呼聲。張建軍和李二嘎儼然成了這群人的小頭目,不僅自己技藝精進,還能指導后來者。他們每次有所收獲,都不忘給宋衛(wèi)國家送一份來,既是謝師禮,也是心意。
宋衛(wèi)國左臂的疼痛在慢慢減輕,夾板依舊綁著,但手指已經(jīng)能做一些輕微的活動。李素娟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些,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她開始有心思打理家務(wù),將前段時間因擔憂而忽略的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凈凈。小懷瑜已經(jīng)能扶著炕沿搖搖晃晃地走上幾步,嘴里“爸爸、媽媽、姐姐”地叫得更清晰,成了全家最大的歡樂源泉。
七個女兒也適應(yīng)了父親受傷后的生活節(jié)奏。疏影將家里的事務(wù)安排得井井有條,甚至開始跟著母親學習更復雜的飯菜烹制。清淺對那兩桿槍的擦拭愈發(fā)精心,還偷偷用父親做陷阱剩下的邊角料,給自己做了個小小的彈弓,雖然準頭差得離譜,卻樂此不疲。夢蝶和映雪成了小懷瑜的“學步教練”,一左一右護著他,生怕他摔著。嫣然和知畫用野雞鮮艷的羽毛做了毽子,在院子里踢得歡快。懷瑾(七丫)則試圖模仿姐姐們做的一切,忙忙碌碌像個快樂的小陀螺。
然而,宋衛(wèi)國骨子里屬于獵人的躁動并未平息。看著年輕人不斷有所收獲,聽著他們興奮地講述布設(shè)陷阱、發(fā)現(xiàn)獵物的過程,他沉寂已久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漣漪。他渴望親自踏入山林,哪怕只是靠近邊緣,感受那份熟悉的氣息。更重要的是,他想測試一下,在自己左臂無法用力的情況下,是否還能依靠其他方式,重新獲得狩獵的能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把他之前指導年輕人制作的、威力最強的踏板弩上。這弩用的是堅韌的老柞木做臂,牛筋為弦,需要不小的力氣才能踏開上弦,但一旦上好,擊發(fā)時卻只需一根手指扣動懸刀(扳機),對持弩的手臂穩(wěn)定性要求遠低于步槍?;蛟S,他可以試試?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制不住。他先是嘗試用一只手和腿配合,艱難地將弩弦掛上。過程很吃力,累得他額頭冒汗,但終究是成功了。然后,他單手托起那沉甸甸的弩身,瞄準院子里一棵老榆樹的樹干。
“嘣!”
弩弦震動,特制的弩箭(削尖磨利的硬木棍)激射而出,“奪”的一聲,深深釘入了樹干!
成了!宋衛(wèi)國心中一陣激動。雖然準頭因單手持弩需要重新練習和適應(yīng),但擊發(fā)的力量和速度足夠了!這意味著,他擁有了除了陷阱之外,另一種可以主動出擊的狩獵手段!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素娟。李素娟一聽,臉色瞬間白了。
“不行!絕對不行!”她抓住丈夫沒受傷的右手,聲音帶著懇求,“你的胳膊還沒好利索,怎么能進山?那弩那么沉,你一只手怎么行?萬一再碰上野豬群怎么辦?”
“我不去深處,就在北山外圍,那片林子你從咱家后窗都能望見?!彼涡l(wèi)國耐心解釋,“我不找大家伙,就看看能不能碰到狗子或者鹿,試試這弩的準頭?,F(xiàn)在有建軍他們布的那么多陷阱,大的牲口都驚跑了,外圍安全得很?!?/p>
他頓了頓,看著妻子擔憂的眼睛,語氣柔和卻堅定:“素娟,我得試試。我不能一輩子靠著一條胳膊過日子,這個家,還得靠我撐起來?!?/p>
李素娟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屬于山林和獵人的光芒,知道再勸也無用。她沉默良久,最終紅著眼圈,默默地去幫他準備干糧和水袋,又將那弩箭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這一次,宋衛(wèi)國沒有告訴任何人,只對疏影和清淺簡單交代了一句“爸去后山轉(zhuǎn)轉(zhuǎn),很快回來”,便背著踏板弩,吊著左臂,獨自一人出了門。他沒有走遠,真的只是來到了離家不遠、站在院墻邊就能望見的北山外圍那片熟悉的樺木林。
初夏的樺木林,枝葉繁茂,陽光透過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諝馇逍拢B鳴悅耳。重新踏足山林,哪怕只是邊緣,也讓宋衛(wèi)國感到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舒暢。他放輕腳步,雖然左臂不便,但多年的習慣讓他依舊能很好地控制腳步聲。
他仔細搜尋著地面,避開張建軍他們布設(shè)的陷阱區(qū)域,尋找著狗子或鹿的蹤跡。很快,他在一處溪流邊發(fā)現(xiàn)了新鮮的、呈尖卵圓形的鹿類蹄印,看大小,應(yīng)該是一頭不算太大的馬鹿或者梅花鹿。
精神一振,他循著足跡,小心翼翼地追蹤下去。追蹤過程比以往艱難,他無法像以前那樣靈活地借助雙臂平衡和撥開灌木,只能更多地依靠腰腿力量和觀察。但他有足夠的耐心。
跟隨著足跡和偶爾發(fā)現(xiàn)的零星糞蛋兒,他來到了一片林間空地??盏厣祥L滿了嫩綠的青草和幾種鹿類喜歡的灌木。他潛伏在一簇茂密的灌叢后,緩緩架起了踏板弩,將弩身前端搭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以穩(wěn)定瞄準。獨臂操作,穩(wěn)定性是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