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寒意漸濃。
宋衛(wèi)國沖出家門,冰冷的山風立刻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臉上,讓他因憤怒和激動而發(fā)熱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站在自家低矮的土坯房前,環(huán)顧四周。
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沖刷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這是林場下屬的一個自然屯,幾十戶人家依著山腳稀稀拉拉地分布著。
房子大多是土坯壘的,房頂苫著厚厚的茅草或樹皮,只有少數(shù)幾間條件好些的是磚瓦房。
泥土道路坑洼不平,散落著牲口糞便和柴草屑。
屯子背后,就是連綿起伏、望不到盡頭的興安嶺原始森林,在暮色中顯得黝黑而神秘,如同蟄伏的巨獸。
八十年代初的東北林區(qū),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未徹底吹散這里的貧瘠和閉塞。
大多數(shù)人家都指著林場發(fā)的工資和自留地里的那點出產(chǎn)過活,餓不死,但也富不了。
像宋衛(wèi)國家這樣孩子多、勞力少、又有個偏心老娘拖后腿的,更是屯子里有名的困難戶。
冷風一吹,宋衛(wèi)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身上只穿著一件破舊的、沾著油污和酒漬的藍色勞動布外套,里面是件發(fā)黃的棉線衫,根本抵擋不住深秋山區(qū)的寒意。
必須盡快找到女兒,然后弄點像樣的御寒衣物和食物回來。
他心里盤算著,腳步不停地朝著屯子通往后山的小路快步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習慣性地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這是幾十年守林生涯形成的本能。
屯子邊的幾棵老榆樹下,有野雞刨食的新鮮痕跡;通往山上的小徑旁,能看到野兔留下的細小糞球和爪?。贿h處的林子里,隱約傳來松鼠啃咬松塔的窸窣聲……
山林,對于別人來說或許是危險和未知的代名詞,但對于重生歸來、擁有未來幾十年趕山經(jīng)驗的宋衛(wèi)國而言,卻是一座蘊藏著無限生機和希望的寶庫!
野雞、野兔、傻狍子、山跳貓……甚至更值錢的狐貍、獾子、紫貂!
只要有力氣,有手藝,肯鉆山,就絕對餓不死!
一股強烈的信心和緊迫感同時涌上心頭。
信心來源于他超越時代的經(jīng)驗和技能,緊迫感則來源于家里那嗷嗷待哺的七張嘴和一貧如洗的現(xiàn)狀。
他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起來,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山路兩側(cè),同時扯開嗓子呼喊:
“招娣!盼娣!”
“大丫!二丫!聽見爸喊沒?回家啦!”
粗獷的喊聲在山谷間回蕩,驚起幾只歸巢的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