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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辭家赴賽，深情難舍（第1頁）

公社書記親自登門下達任務(wù)的榮耀與激動，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宋衛(wèi)國家激蕩了整整一夜，才漸漸化為一種沉甸甸的責(zé)任感與彌漫在家庭空氣中的、混合著驕傲與擔(dān)憂的復(fù)雜情緒。新的一天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中到來，距離前往縣里報到參賽只剩下最后兩天的準(zhǔn)備時間。

院子里，宋衛(wèi)國正最后一次仔細(xì)檢查著他的裝備。那桿56半步槍被他拆解開來，每一個部件都用沾了槍油的軟布反復(fù)擦拭，金屬部件在冷冽的空氣中泛著幽冷的藍(lán)光，木制槍托上的紋路也被摩挲得異常光滑。他檢查著撞針的力度，彈簧的回彈，確保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萬無一失。子彈被他一粒粒地數(shù)過，用油紙包好，分門別類地放在不同的彈藥袋里。這不是去打普通的獵，而是要去和全縣最頂尖的獵手較量，任何細(xì)微的疏忽都可能導(dǎo)致前功盡棄。

李素娟挺著碩大的肚子，行動已經(jīng)頗為不便，但她堅持不肯閑著，在王桂蘭的攙扶下，里里外外地忙碌著。她將家里最好的白面找出來，摻上玉米面，烙了厚厚一摞耐存放的干糧餅子，每一個都烤得焦黃酥脆。又用粗布縫制了一個新的、更結(jié)實耐用的干糧袋和水壺套。她甚至還翻出了宋衛(wèi)國最好的一件舊棉襖，雖然打了幾個補丁，但漿洗得干干凈凈，在太陽下曬得蓬松柔軟，非要他帶上，說山里晚上寒氣重。

“夠了，素娟，真夠了?！彼涡l(wèi)國看著妻子額角滲出的細(xì)汗和因為勞累而微微發(fā)白的臉色，心疼地阻止她，“就去幾天，用不了這許多東西。你快歇著，別累著了?！?/p>

“出門在外，多準(zhǔn)備點總沒錯?！崩钏鼐陥?zhí)拗地繼續(xù)往一個包袱里塞著東西，聲音輕柔卻堅定，“聽說比賽那片老林子深得很，比咱們這北山還要冷，還要險。你這衣裳舊是舊了點，但厚實，擋風(fēng)……”她說著，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后面的話便說不下去了，只是低著頭，用力地抿著嘴唇，生怕一不小心那擔(dān)憂的淚水就會決堤。

宋衛(wèi)國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他放下手中的槍栓，走到妻子身邊，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卻異常溫暖的大手，輕輕握住她因為忙碌而有些冰涼的手指。“素娟，”他聲音低沉，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別擔(dān)心。你男人啥本事你還不知道嗎？熊瞎子我都撂倒了，還在乎進趟山比個賽？我保證，完完整整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來，還得給你拿個獎狀回來，掛在咱們這新堂屋里，讓所有人都看看。”

李素娟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丈夫堅毅的臉龐。她知道他本事大，可那是對付野獸。這次要去的是陌生地界，還要跟那么多厲害的人競爭，聽說那些深山老林里的鄂倫春人，從小就在馬背上、林子里長大，槍法如神……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力回握住丈夫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或者，是從他那里汲取更多的勇氣?！拔摇抑滥銋柡Α褪恰褪切睦锘诺煤堋彼K于忍不住，將額頭輕輕抵在丈夫?qū)掗煹男靥派?，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p>

這時，疏影和清淺帶著幾個妹妹從屋里走了出來。孩子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離別的氛圍，不像往日那般嬉鬧。疏影默默地走到父親身邊，將一個小布包塞進他手里，小聲道：“爸，這里面是我和清淺曬的蒲公英根，娘說泡水喝能清熱……還有幾塊冰糖，你累了的時候就含一塊?！?/p>

清淺則直接抱住了宋衛(wèi)國的腿，仰著小臉，眼圈紅紅的：“爸，你早點回來……我……我和姐姐會看好家，照顧好娘的！”

連最小的嫣然和知畫，也似乎明白了爸爸要出遠(yuǎn)門，蹣跚著走過來，一人抱住宋衛(wèi)國一條褲腿，咿咿呀呀地叫著，不肯松手。

看著環(huán)繞在身邊的妻女，看著她們眼中毫不掩飾的依賴、擔(dān)憂與不舍，宋衛(wèi)國只覺得鼻腔一陣發(fā)酸，一股滾燙的熱流在胸腔里洶涌澎湃。這就是他的家，他重生歸來拼盡一切也要守護的溫暖港灣。他蹲下身，將幾個女兒一起攬入懷中，用粗糙的手掌依次撫摸過她們細(xì)軟的頭發(fā)，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好，爸知道了。爸一定早點回來。在家要聽娘的話，聽大姐的話，好好吃飯，好好學(xué)習(xí)。等爸回來，給你們帶縣里的好東西?！?/p>

“嗯！”孩子們用力點頭，緊緊依偎著父親。

這溫馨感人的一幕，落在東屋窗后一直窺視的趙金花眼里，卻如同針扎一般刺眼。她看著宋衛(wèi)國那副“情深義重”的樣子，看著李素娟和那幾個丫頭片子被捧在手心里的模樣，再想想自己那兩個在宋衛(wèi)國手下畏畏縮縮、混口飯吃的兒子，一股邪火混合著強烈的嫉妒，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呸！裝模作樣！”她低聲啐了一口，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怨毒的光，“不就是去打個獵，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有這本事，有這家底，不想著幫襯幫襯自家人，全填和到那幾個賠錢貨身上！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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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那桿锃亮的步槍，那厚厚的棉襖，那準(zhǔn)備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杉Z……還有宋衛(wèi)國藏起來的那不知道還有多少的“獵熊錢”……這些，本該有她兒子的一份！憑什么都被宋老三一個人獨占著，還為了這么個破比賽，要離開好幾天？

一個陰暗的、帶著報復(fù)快感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再次從心底升起，并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強烈——他走了，這家里就剩下李素娟這個快生了的婆娘和幾個小丫頭片子，還有那個老實巴交的王桂蘭……機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死死盯著院子里那其樂融融的一家子，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宋衛(wèi)國，你去風(fēng)光吧！去爭你的榮譽吧！等你回來，會發(fā)現(xiàn)，這個家，或許已經(jīng)不是你想的那樣了！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翻找到那些藏起來的錢，或者……至少也能給李素娟和那幾個丫頭片子找點不痛快，讓她們知道，這個家，不是她們想怎樣就怎樣的！

終于，出發(fā)的時刻到了。宋衛(wèi)國背起沉重的行囊，挎上步槍，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院門口送別的家人。李素娟被王桂蘭扶著，努力挺直腰背，對他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但那微微顫抖的嘴唇和泛紅的眼圈卻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不平靜。女兒們排成一排，疏影牽著清淺，清淺拉著夢蝶……一個個都眼巴巴地望著他。

“走了?！彼涡l(wèi)國朝她們揮了揮手，語氣輕松，然后毅然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朝著屯口走去，沒有再回頭。他怕一回頭，看到妻子強忍的淚水，看到女兒們不舍的眼神，自己那鋼鐵般的意志也會出現(xiàn)一絲動搖。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屯子的拐角，李素娟強撐的笑容才瞬間垮塌，淚水無聲地滑落。王桂蘭輕聲安慰著她，扶著她慢慢往回走。孩子們也默默地跟在后面，院子里一下子空蕩冷清了許多。

趙金花看著宋衛(wèi)國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沉浸在離別愁緒中的李素娟母女，臉上那抹陰冷的笑容愈發(fā)明顯。她悄悄縮回屋里，開始在心里反復(fù)盤算、完善著那個在她看來“絕妙”的計劃。風(fēng)暴，似乎正在這看似平靜的告別之后，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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