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技術(shù)爆炸
重建的工坊依山澗蜿蜒而建,青石板鋪就的水道被山澗活水沖得“嘩啦啦”響,水珠濺在石板上又彈起,順著鑿刻規(guī)整的石槽穿坊而過——槽壁被水流磨得光滑,還留著工匠鑿刻的細密紋路。水道盡頭,水力鼓風箱的木輪被水流推著飛速轉(zhuǎn)動,“呼呼”的轟鳴裹著潮濕的水汽,在工坊里盤旋不散。這臺林燁設計的“土法水力傳動裝置”,木軸與石制軸承的銜接處裹著半指厚的牛油,那是用蠻族營地繳獲的牛羊脂肪,在大鐵鍋里慢熬兩個時辰去渣后制成的,此刻正隨著木軸轉(zhuǎn)動,緩緩滲出油珠,既減少摩擦損耗,又巧妙避開了金屬軸承稀缺的難題。
坊內(nèi)六座熔爐同時吐著橘紅色火焰,火光將四壁焦黑的木梁映得通紅,連空氣都透著灼熱的溫度。剛從火中取出的鐵器被鐵匠用長鉗夾著,“哐當”一聲扔進冷水桶,“滋滋”的白霧瞬間騰起,裹著刺鼻的硫磺味往屋頂飄去。屋頂破洞處灌進北境的冷空氣,白霧撞上冷意,竟凝成細小的冰棱,懸在梁下輕輕晃動,又被下方熔爐的熱氣熏得緩緩滴落,在地面積起一灘灘混著鐵屑的水洼,工匠們踩過,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鞋底子還沾著細碎的鐵渣。
林燁蹲在中央的沙盤前,指尖捏著半截炭筆——筆桿是山核桃木做的,炭頭磨得圓潤,是他自己用灶膛里的硬炭削的。他在摻了細沙的夯土地面上快速勾勒雙層復合連桿的結(jié)構(gòu)草圖,炭粉簌簌落在他沾著鐵屑的靴邊,靴底還沾著工坊外的黃泥。畫到關(guān)鍵處,他忽然抬手按住草圖中“鐵木結(jié)合”的部位,指腹蹭掉多余的炭粉,示意圍攏過來的石小樹、陳胥俯身細看:“咱們沒有精密機床加工實心鋼桿,也沒有焊接設備,就用‘重鐵裹木’的土法——內(nèi)層用蠻族破損鐵甲回爐的重鐵,先把鐵甲拆成巴掌大的小塊,用山坳里野生酸橙榨的汁泡半個時辰去銹,那酸橙汁酸得能澀掉牙,去銹效果比草木灰強三倍;再扔進熔爐熔煉,火候要拿捏準,得燒到鐵水泛著亮銀色才行。外層選山澗百年老橡樹,那木頭硬得能當武器,切成木柱后泡進桐油里七天,桐油是工坊后山采的桐籽,在石碾上壓出油后,又在大鍋里熬去水分的,浸過油的木頭,連白蟻都啃不動。兩者連接處用鍛打成型的鐵螺栓固定,螺栓孔靠手工鉆鉆——那木鉆的鉆頭是用蠻族彎刀磨的,鉆的時候還得裹著細沙,一點點磨出孔來,這樣既利用鐵的承重性扛住鍛錘沖擊,又靠木材減輕整體重量,剛好適配水力鍛錘的低轉(zhuǎn)速傳動需求?!?/p>
石小樹伸手按了按沙盤上用細沙堆成的連桿模型,指尖沾了層細沙,眉頭仍擰著:“可北境雪多潮大,去年冬天,我家的木門都潮得變形了。木桿就算泡了桐油,長期受水力鍛錘的沖擊,萬一受潮開裂,整個鍛錘不就廢了?咱們又沒有化工防腐涂料,這問題咋解決?”
“用動物膀胱做密封層?!绷譄钇鹕?,踩著水洼走向工坊角落,水花濺到褲腳也不在意。他指著木架上懸掛的幾張干燥膀胱——那是屠宰時特意留的牛羊膀胱,先用石灰水浸泡一天去味,再掛在通風的屋檐下曬了三天,此刻泛著淺黃的光澤,摸起來像鞣制過的軟皮。“把膀胱剪成巴掌大的薄片,用熬化的牛油當黏合劑,一層層貼在木桿外層,接縫處得疊壓半寸,像貼瓦片似的;再纏上浸過瀝青的麻繩,那瀝青是山坳北側(cè)天然礦里挖的,黑乎乎的像柏油,加熱后黏性足,還能防水。這樣一來,膀胱能緩沖木桿受力時的形變,瀝青麻繩能隔絕潮氣,比單純的木桿耐用三倍以上?!彼呎f邊取下一張膀胱,展開給兩人看,膀胱邊緣還留著修剪的痕跡,指尖劃過膀胱細膩的質(zhì)地,動作格外細致,生怕扯破這脆弱卻實用的材料。
陳胥這時捧著一把剛鍛打的犁鏵快步走來,犁鏵邊緣還帶著余熱,泛著暗灰色的金屬光澤,他小心地避開刃口,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著淡淡的白色?!吧贍敚茨f的‘土法淬火’,我們把燒紅的鐵坯直接浸進摻了鹽的雪水里——雪是今早剛掃的新雪,還帶著寒氣,加了從鹽礦挖的原鹽,敲碎后拌進去,確實能讓冷卻速度變快,犁鏵硬度比之前純鍛打的高不少??蓧ɑ年牭睦蠌垇碓嚵?,說北境凍土硬得像鐵,犁尖剛扎進去沒多深,就有點崩口,他擔心用不了幾次,犁尖就廢了?!?/p>
林燁接過犁鏵,指尖輕輕撫過鋒利卻帶著細微崩痕的刃口,那崩痕細得像頭發(fā)絲,卻逃不過他的眼睛。他隨即轉(zhuǎn)身走向水力鼓風箱旁的熔爐,火光映得他眼底發(fā)亮,連睫毛都沾著細碎的光:“沒有合金鋼材增強整體硬度,就用‘局部強化’的法子。把犁尖單獨燒至通紅——我在熔爐邊角單獨設了個小火膛,用木炭控制火候,能精準控溫;燒紅后反復鍛打三次,每次鍛打都得用重錘,把鐵坯里的雜質(zhì)敲出來,鍛打后立即浸冷水定型,靠反復擠壓增強鐵的密度。之后再從拆解的蠻族彎刀里,選刃口最硬的部分,那彎刀鋼是蠻族最好的料,能劈開普通鐵甲;把鋼塊鍛打成小鐵片,在犁尖預先鑿好的凹槽里抹上牛油,再把鋼片嵌進去,用鍛錘敲實固定。這樣犁尖有彎刀鋼片加持,硬度夠破凍土,犁身主體用普通熟鐵,既省材料,又避免整體過硬導致斷裂——畢竟咱們沒有熱處理爐,只能靠‘多鍛多淬’的土辦法,在局部打出‘硬骨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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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負責農(nóng)具組的年輕工匠小周舉著一個木制齒輪跑過來,齒輪齒牙處還留著粗糙的鋸痕,是用手鋸一點點鋸出來的。他跑得太急,差點撞翻旁邊的冷水桶,幸好及時穩(wěn)住,額角還掛著汗珠:“首領(lǐng)!按您畫的圖紙做的木齒輪,可裝到水力磨床上試轉(zhuǎn)時,齒牙總卡殼,轉(zhuǎn)起來‘咯噔咯噔’響,像有東西卡住似的。咱們沒有金屬加工設備,沒法精準打磨齒形,這可咋整?”
林燁接過木齒輪,放在沙盤旁的木桌上——桌面是老松木做的,還留著工匠刨過的痕跡。他用炭筆在齒牙邊緣輕輕畫了幾道斜線,標出需要打磨的弧度,炭粉落在木齒輪的紋路里:“用‘砂巖石打磨’替代機床銑削——去山澗里撿質(zhì)地細膩的砂巖,那石頭摸起來像細砂紙,硬度剛好,不會過度磨損木齒;切成巴掌大的薄片,蘸著篩過的細沙——河沙用細竹篩篩三遍,留最細的顆粒,這樣打磨出來的齒面才光滑。反復打磨齒牙側(cè)面,磨出輕微的弧度,讓咬合時能‘滑進去’,就像咱們磨鐮刀時,要磨出刃口的弧度一樣。另外,在齒輪咬合處涂一層草木灰與牛油的混合物,草木灰是灶膛里篩的細灰,曬干后磨成粉,能當干潤滑劑,牛油減少摩擦。咱們的水力傳動轉(zhuǎn)速慢,就算齒形沒那么精準,這樣處理后也能順暢轉(zhuǎn)動,還能減少齒牙磨損?!彼呎f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砂巖,蘸了點細沙,在木齒輪的齒牙上輕輕打磨,炭筆標記的斜線很快被磨掉,齒牙邊緣漸漸變得光滑,連小周都忍不住湊過來看,眼里滿是好奇。
夕陽西下時,工坊里的水力鍛錘仍在“咚咚”運轉(zhuǎn),每一次錘落都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連架上的工具都跟著輕輕晃動。新改造的木齒輪裝在水力磨床上,帶著“吱呀”的輕響,驅(qū)動砂輪打磨犁鏵刃口,火星濺落在地面的水洼里,瞬間熄滅,留下一點黑色的痕跡。石小樹蹲在復合連桿旁,正用鑷子夾著膀胱薄片,小心翼翼地貼合木桿,牛油在他指尖凝成細小的油珠,他卻不敢蹭掉,生怕影響密封效果;陳胥指揮工匠將淬火后的彎刀鋼片嵌入犁尖,鍛錘“叮?!钡那脫袈暪?jié)奏分明,像在打某種暗號;遠處傳來墾荒隊的歡呼——張猛帶著人用新造的鐵犁試耕,黃牛拉著犁鏵,在凍土上劃出第一道深溝,黑褐色的泥土翻涌出來,帶著北境特有的寒涼氣息,還沾著細小的冰粒。
林燁站在工坊門口,望著那片翻耕的土地,指尖捻了捻掌心殘留的炭粉,炭粉在他指縫間輕輕滑落。他輕聲對身邊的趙鐵柱說:“咱們沒有現(xiàn)代工業(yè)體系,沒有電力,沒有化工原料,每一項技術(shù)都得‘向下適配’——用天然材料替代人造化工品,用手工技藝替代機械加工,用膀胱、牛油這些生物制品替代工業(yè)密封件??雌饋砗喡?,卻能解決真問題。就像這水力鍛錘、鐵犁,只要能讓水流驅(qū)動機器,讓鐵犁耕開凍土,讓兄弟們有飯吃、有武器用,這些土法就是黑山坳的‘技術(shù)基石’。”
趙鐵柱咧嘴一笑,露出沾著胡茬的下巴,胡茬上還沾著點面粉——早上吃的麥餅殘渣。他抬手重重拍了拍林燁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林燁微微一晃,連帶著林燁肩頭的鐵屑都簌簌掉落:“首領(lǐng)說的是!之前咱總覺得,沒機床沒電力,啥先進玩意兒都造不出來,只能守著這點地盤挨凍受餓?,F(xiàn)在才知道,靠山吃山、就地取材,用咱手里的鐵砧、錘子,照樣能造出比蠻族厲害的家伙!等開春種上糧,咱們黑山坳就再也不用怕餓肚子,也不用怕蠻族來犯了!”
工坊內(nèi)的火光映在兩人臉上,將疲憊的神情染上暖意,連眼角的細紋都清晰可見。遠處的墾荒隊還在歡呼,聲音裹著風飄過來,帶著雀躍的氣息;鐵犁劃過凍土的“咯吱”聲、水力鍛錘的“咚咚”聲、工匠們的號子聲,交織成一曲屬于北境的“工業(yè)交響”。在這片沒有現(xiàn)代科技加持的土地上,“技術(shù)降級適配”的土法創(chuàng)新,正用最樸素的材料與最務實的智慧,一點點撐起黑山坳的生存希望與未來——像寒冬里的火種,雖微弱,卻堅定地燃燒著。
(第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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