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帝國震怒,大軍將發(fā)
北境聯(lián)盟的迅猛擴張,如同一株在寒夜里悄然生長的巨樹,根系深扎于民心,枝干直指蒼穹。它不聲不響地重構秩序,以“護國軍”為骨,以“資源議會”為脈,以格物院之技為血,以百姓安居為魂。而黑風峽那一場血染峽谷的慘敗,終于撕破了帝國中樞的麻木與僥幸。京都,皇宮深處,養(yǎng)心殿內(nèi)。
龍涎香裊裊盤旋,卻壓不住病榻上的腐朽氣息。銅爐中香灰堆積,如同帝國積壓的奏折,層層疊疊,無人能盡覽。老皇帝臥于錦被之中,面色蠟黃,呼吸微弱,仿佛一陣風便能吹散他的魂魄。然而此刻,他竟強撐著坐起,雙目雖渾濁,卻透出久居上位的冷厲,那是一種被冒犯的孤狼最后的低吼。
御前,三皇子伏地叩首,聲淚俱下,字字如刀:
“父皇!北境乃國之北門,藩籬所系,社稷屏障!然今有逆賊林燁,狼子野心,包藏禍心——擅殺欽差,辱我天威;全殲巡邊軍,屠我將士;私立‘護國軍’旗號,僭越稱制,自立為王;更勾結雪狼部、鐵犁族等蠻夷,私通外族,圖謀割據(jù)!此等逆舉,實乃開國以來未有之大辱!”
他頓首再拜,額前青筋暴起,聲音顫抖卻充滿煽動:“兒臣懇請父皇下旨,發(fā)天兵十萬,北出雁門,踏平黑山坳,擒斬林燁,懸首于市,以儆效尤!否則,國將不國,皇權何存!此賊一日不除,天下皆以為我大胤可欺!”
殿中群臣肅立,主戰(zhàn)派將領紛紛出列附和。
兵部尚書躬身奏道:“陛下,林燁已據(jù)險自守,屯糧練兵,設議會、立工坊、通商路,儼然另立朝廷。更令人驚懼者,其軍制革新,火器精良,格物院所造‘雷公炮’可裂山石,‘燧發(fā)槍’可破重甲。若不趁其羽翼未豐而剿滅之,他日必成心腹大患!今我軍兵力充足,糧草豐備,正可一戰(zhàn)定北疆,永絕后患!”
禮部侍郎亦上前道:“林燁廢朝廷正朔,立‘北歷’,改年號,祭天地而不告宗廟,此乃‘天命’之奪!若不討伐,恐四方效尤,藩鎮(zhèn)皆起,國將分裂!”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隨聲附和。
在殿角陰影處,一位身著青袍、須發(fā)微白的老臣悄然垂首,指尖輕撫玉帶,眉宇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憂思——那是戶部侍郎周維楨,三朝元老,以清正、務實著稱。他未出一語,心中卻如驚濤拍岸:
他抬眼掃過殿中——主戰(zhàn)者慷慨激昂,皆欲建功;中立者低頭不語,唯恐惹禍;唯有三皇子眼中閃爍著復仇的快意,那快意中,竟有幾分扭曲的喜悅。周維楨輕輕一嘆,將滿腹諫言咽下。他知道,此刻言“和”,便是“通敵”;言“撫”,便是“動搖國本”。而皇帝,已無耐心聽“異端之論”。
太傅裴文遠立于階下,眉頭緊鎖。他素知三皇子與林燁有私怨,所奏之詞或有夸大。然黑風峽一役,巡邊軍全軍覆沒,林燁公然以“護國軍”名義發(fā)布檄文,確系事實。更關鍵的是——他竟自立名號,不奉朝廷正朔。此乃皇權之大忌,觸之即死。
他輕嘆一聲,終未出言相護。
然而,心中卻如寒潭翻涌:
他抬眼望向龍榻上的皇帝,那雙渾濁的眼中已燃起最后的威嚴。裴文遠知道,此刻任何“寬宥”之言,都會被視作同謀。他只能垂首,將滿腔慨嘆,咽入腹中。那嘆息,是理想在現(xiàn)實面前的退讓,是智慧在權力面前的沉默。
就在此時,殿外忽有腳步聲急促。一名年輕官員快步而入,跪奏道:“啟稟陛下,江南八百里加急——蘇州、揚州、杭州三地士子聯(lián)名上書,言‘北境之事,宜慎用兵,恐激民變,傷國元氣’,請朝廷‘察輿情,緩征伐,開和議之門’!附名者,凡三百七十二人,皆為舉人以上功名?!?/p>
殿內(nèi)一靜。
三皇子冷笑:“一群腐儒,懂什么軍國大計!林燁謀反,鐵證如山,還談什么‘輿情’?此等書生,不思報國,反為叛賊張目,當革去功名,押解入京問罪!”
兵部尚書立刻附和:“陛下,此乃妖言惑眾!士子無君無父,竟敢抗旨上書,若不嚴懲,恐天下效尤,綱常崩壞!”
禮部侍郎卻皺眉道:“然則……士林清議,不可全壓。若株連太廣,恐激起江南民變。不如將為首者貶謫,余者赦之,以示天恩?!?/p>
老皇帝卻未立刻發(fā)怒,只是緩緩睜開眼,目光如刀般掃過那奏報,良久,才沙啞道:“燒了。”
兩個字,輕如鴻毛,卻重若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