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爾會失手掉落竹簡,或者不小心碰倒筆架,制造出一些不大的動靜。
每一次,他都會下意識地快速掃視全場。
他發(fā)現(xiàn),孫小狗在他每次制造動靜時,身體都會出現(xiàn)極其短暫的凝滯。
而錢老倌,則始終如同老僧入定。
唯有在王爵一次失手將茶水潑到桌案上,水流險些浸濕旁邊一堆陳舊賬冊時。
他那一直搭在膝蓋上的、干枯如雞爪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那堆賬冊……
王爵心中一動。
傍晚下值前,王爵借口要核對之前磚窯官營初期的一筆物料支出,需要查閱舊賬。
他走到那堆放著歷年賬冊的木架前,目光狀似隨意地掃過。
錢老倌依舊蜷在椅子上,似乎并未在意。
王爵的手指在布滿灰塵的賬冊封皮上劃過。
最終抽出了記錄今年春季往來款項的那幾卷。
他回到座位,裝模作樣地翻看著,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面。
他在等,等一個機會。
終于,趙干伸著懶腰,率先離開了。
孫小狗也完成了他的日常功課,默默地將抹布疊好放在固定位置,低頭走了出去。
值房內(nèi),只剩下王爵和仿佛睡著了的錢老倌。
王爵合上賬冊,站起身,故意弄出較大的聲響,朝著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對著錢老倌的方向。
用一種帶著余悸和抱怨的語氣,自言自語般低聲道,“真是見了鬼了……那亂石坳,以后打死也不去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推門而出,并刻意沒有將門完全關(guān)嚴,留下了一條縫隙。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貼在門外的墻壁上,側(cè)耳傾聽。
值房內(nèi),一片寂靜。
過了足足十幾息,就在王爵以為錢老倌真的毫無反應,準備放棄時。
一聲極輕極輕,幾乎微不可聞的嗤笑,從門縫里飄了出來。
那笑聲干澀、短促,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洞悉一切的嘲諷。
緊接著,是錢老倌那蒼老嘶啞的嗓音,低低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