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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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仇人又如何？他待我這么好，難道身體里流淌的血液，一定比這么多年朝夕相處的陪伴更加重要嗎？

“我這樣平靜地接受了這些事，他卻沒有辦法理解，他讓我不要再喊他爹了。

他說，他把我教得太差了。

他讓我下山去，去個一年半載，在人群中生活。

“讓我少接觸人的是他，讓我多接觸人的還是他。

一個人怎么能活得這么矛盾？

“我不會抗拒他的安排，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人生中唯一的叛逆就是那次偷跑下山，在那之前，在那以后，他讓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照做了。

“包括殺他這件事。

“我在山下待了一年，我入了江湖，人人都說我是熊喚酒，我的姓不是我的姓，我的臉才是我的名字。

“在人群中我確實學(xué)得更快，我了悟很多道理，那些跟我親爹親娘有過交集的人都跟我說他如何如何，我在心里把他們的形象拼湊起來了，細(xì)致入微的具體，但我對他們依舊沒有感情。

“我回到山上，養(yǎng)父一直沒有離開。

“我跟他說，我什么都明白了，但我還是維持之前的看法，我不認(rèn)為那有什么，我還是想喊他爹，想在山上跟他過日子，不理會別人的閑言碎語，就這樣過一輩子。

“那不好嗎？

“他說，那如果你知道你爹娘沒有透露我的秘密，是我誤會了他們，誤殺了他們，你還是這么想嗎？

“我還是說，我不在意。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三句話變成了兩具尸體。

在我八歲那年，他下山去祭拜我爹娘，他想說他原諒他們了，因為他們留下了我，因為他們讓他選擇了現(xiàn)在這條路，他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他把這些話都說出口了，結(jié)果被同日前來祭拜的楊二聽見了……很巧吧？命運(yùn)就是各種因緣的組合。

“楊二跟養(yǎng)父說，你誤會他們了。

“楊二之所以送了把好刀給我爹，是因為我爹把他引薦給幽夢島的島主——你知道幽夢島的島主有多神秘——他送刀和他想要我養(yǎng)父手上的那把劍毫無關(guān)系。

“我不知道那時養(yǎng)父的心情如何。

他回來之后，面對八歲的我，能說些什么？

“他把真相告訴十八歲的我，他說他后來對我這么好，跟此事脫不開干系。

“我終于覺得有所謂了，不是因為我覺得我爹娘很無辜很可憐，而是因為他后來給我的無條件的愛原來是有條件的，如果不是因為愧疚，他對我不會那么溫和、包容、用心。

“我很失落，我消失了一段時間，我把所有事都理了一遍，我還是覺得我不能沒有他。

我親爹親娘早早就死了，我的記憶里找不到他們，對我來說，沒有記憶的過去不重要，他們不重要，而養(yǎng)父重要。

我回到山上，跟養(yǎng)父剖白心跡，他聽完，只跟我說了三個字，‘殺了我’。

“我想他瘋了。

“他很堅定，如果我不殺了他，那他就自殺。

“我真覺得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