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妹妹后(她很快就被窗外一株會模仿人說話的喇叭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陳見深決定去找張經理。他需要了解,也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他在那個變幻的廣場上找到了張經理。張經理手中的立方體已經消失了,他只是站在那里,看著地面上自動生成又自動抹除的復雜圖案。
“張經理。”陳見深開口。
張經理緩緩轉過頭,臉上沒有了職業(yè)性的微笑,只有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殘留的、試圖理解一切的執(zhí)拗?!瓣愊壬??!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匯,“你……對我們,對這個地方,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做。”陳見深平靜地回答,“我只是……拒絕被融化,并且,把一點‘人’的東西,還給了這里?!?/p>
張經理沉默了很久,目光掃過那些行為各異,卻都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前居民們?!爸刃颉浪恕!彼吐曊f,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它’……還在下面,但不再發(fā)出指令,只是在……**變化**。我們……失去了方向?!?/p>
“或許,”陳見深看著一個正試圖用彩虹給自家房子上色的男人,輕聲說,“你們只是找回了選擇方向的權力,盡管這權力看起來有點……瘋狂?!?/p>
張經理看著他,眼神復雜,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也許吧。謝謝你……也可能是……對不起?!边@句道歉含義模糊,不知是為過去的作為,還是為此刻的迷茫。
日子一天天過去。幸福里,不,現在或許該叫它“混沌里”或者“可能里”,進入了一種動態(tài)的、無法定義的平衡。規(guī)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彌漫在空氣中的、鼓勵創(chuàng)造與表達(無論多么荒誕)的隱性氛圍。
陳見微的變化是最大的。她不再整日蜷縮在房間里。她開始帶著素描本,記錄下社區(qū)里每一天發(fā)生的“奇跡”——會跳舞的石頭,能編織光影的蜘蛛,以及那個終于不再倒立、轉而開始用雨水釀造擁有千種味道美酒的鄰居。她的畫作不再是灰暗的涂鴉,而是充滿了大膽、奇幻的色彩。抑郁癥沒有消失,但它似乎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環(huán)境里,失去了絕對的控制力。她開始笑了,是真心的、帶著驚奇的笑。
陳見深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不再強迫自己設計那些符合市場規(guī)范的圖樣。他開始用畫筆記錄這個世界,記錄那些荒誕背后的生命力,記錄妹妹臉上重新煥發(fā)的光彩。他的設計稿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想象,仿佛與這個新世界產生了共鳴。
黃昏時分,陳見深和妹妹坐在一張由藤蔓自然編織而成的長椅上。夕陽將天空染成瑰麗的紫色和橙色,與地面上自發(fā)閃爍的幽藍紋路交相輝映。一個小孩跑過,他腳下的地磚隨著他的步伐,像鋼琴鍵一樣依次亮起,發(fā)出空靈悅耳的音符,組成一段隨性而至的旋律。
陳見微靠在哥哥肩上,看著這夢幻般的一切,輕聲說:“哥,雖然這里一切都亂七八糟的,但我覺得……很安心?!彼nD了一下,聲音更輕了,“在這里,我感覺……我可以慢慢地,一片片地,把自己重新拼起來。即使拼得和以前不一樣,也沒關系。”
陳見深摟緊妹妹的肩膀,心中充滿了暖意和一種深沉的平靜。他追求的從來不是完美的秩序,而是真實的存在,是妹妹能夠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氣?,F在,他得到了,盡管是以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方式。
夜晚降臨,陳見深在書桌前,翻開了他的素描本。里面畫滿了新世界的景象——扭曲的建筑,奇異的生物,居民們臉上不再是標準微笑,而是各種真實的、生動的表情。在最后一頁,他沒有畫畫,而是用文字記錄下他的思考,他對“源規(guī)則”現狀的推測。
他合上本子,目光落在封底。那里,他用鋼筆簡單地勾勒出了地下那個“源規(guī)則”新的形態(tài)——它不再是一個規(guī)則的漩渦,也不再是混亂的字符風暴,而是一個跳動著的、不規(guī)則的內核,邊緣模糊,色彩流轉,充滿了不確定性與……活力。
仿佛一顆真正開始搏動的心臟。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這片既恐怖又美麗,既混亂又和諧的新生之地。星光與地面自發(fā)的光芒混合在一起,界限模糊。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微笑,不是標準的八顆牙,而是真實的、帶著疲憊、希望與一絲敬畏的弧度。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社區(qū)最邊緣的柵欄。那些原本清晰界定著幸福里范圍的、纏繞著藤蔓的鐵欄,似乎在月光下……變得有些透明和模糊。
一種冰冷的預感悄然爬上脊背。
這個由他親手催生出的、荒誕而充滿可能性的世界,它的邊界,似乎正以一種緩慢但無法阻擋的態(tài)勢,向著外部那個“正?!钡?、秩序井然的世界……悄然浸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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