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傅,剛回來???”她打了個招呼,隨即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一個荒唐的秘密,“你說怪不怪?我家妞妞剛才,突然指著電視說……說‘明天會下雨’?!?/p>
陳見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張薇沒注意到他的異樣,自顧自地說下去:“小孩子瞎說唄,天氣預(yù)報明明說是晴天??伤f得特別肯定,還學(xué)著天氣預(yù)報員那種腔調(diào),一字一頓的?!彼7轮⒆拥恼Z氣,“‘局部地區(qū)有短時強降水’。你說她從哪兒聽來的這詞兒?”
陳見深沉默著,他的目光越過張薇的肩膀,似乎想穿透墻壁,看到那個叫妞妞的三歲女孩。他想起維修工學(xué)徒手里那份“明天”的報紙。
“童言無忌?!彼罱K干巴巴地回應(yīng)道,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沙啞。
“是啊,”張薇笑了笑,顯然也沒太當(dāng)真,“可能就是瞎編的。不打擾你了陳師傅?!?/p>
門關(guān)上了。
陳見深站在自家門前,鑰匙懸在鎖孔前,卻沒有立刻插進去。樓道里感應(yīng)燈因為久無動靜,啪嗒一聲滅了,將他籠罩在昏暗里。
他聽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一份來自墻內(nèi)的“明日”報紙。
李大爺打太極時那幀跳般的卡頓和瞬間衰老的錯覺。
三歲孩童預(yù)言“明天”的天氣。
孤立地看,都是可以解釋的巧合。但當(dāng)它們接踵而至,匯聚在這棟陳舊樓房的空氣里時,就編織成了一張細密而不祥的網(wǎng)。
他猛地將鑰匙插進鎖孔,擰開,推門而入。
屋內(nèi)一片寂靜。他習(xí)慣性地走到書桌前,那里擺放著他最珍視的幾個座鐘和懷表。他仔細聆聽著它們的走時。
滴答,滴答,滴答……
大部分聲音是和諧一致的。但當(dāng)他俯下身,將耳朵貼近那座最老的、黃銅打造的德制航海鐘時,他聽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協(xié)調(diào)的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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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機械故障的噪音,而是……節(jié)奏上的細微偏差。它的“滴答”聲,似乎比他腕表的時間,慢了微不足道的、幾乎無法計量的一絲。
陳見深直起身,看著滿屋子的計時器。它們曾經(jīng)是他世界里恒定不變的坐標(biāo),是切割混沌的利刃。但現(xiàn)在,他第一次感覺到,這些指針?biāo)鶆澾^的,或許并非一條筆直向前的線。
時間,在這安居苑里,似乎正在失去它固有的節(jié)拍。
而失去節(jié)拍的音樂,最終會變成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感到一種冰冷的、緩慢滲透的恐懼,正隨著窗外漸濃的夜色,一點點漫上心頭。
接下來的幾天,安居苑仿佛被浸泡在一種粘稠而透明的介質(zhì)里。表面一切如常,陽光依舊準(zhǔn)時爬過斑駁的窗臺,送奶工的電瓶車鈴聲依舊在清晨刺破寧靜。但陳見深知道,某種東西正在內(nèi)部緩慢地、不可逆轉(zhuǎn)地變質(zhì)。
他開始有意識地觀察。
清晨去買早點,煎餅攤的王嬸一邊麻利地攤著餅,一邊嘟囔:“奇了怪了,這火候今兒個咋這么難掌握?一會兒覺得面糊沒熟,一會兒底兒又焦了?!标愐娚钭⒁獾?,她手腕上那塊電子表,數(shù)字瘋狂地跳動著,最后定格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25:88,然后屏幕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王嬸咒罵了一聲,隨手把它扔進放零錢的鐵盒里。
在樓道里遇到401的程序員小劉,他頂著一對濃重的黑眼圈,臉色蒼白得像張紙,正抱著一個紙箱子下樓,里面裝著他那臺昂貴的曲面顯示器殘骸。
“劉工,這是?”陳見深打了個招呼。
小劉抬起頭,眼神里是混雜著疲憊和一絲瘋狂的困惑?!瓣悗煾怠伴T了?!彼曇羯硢。按a……寫了就丟,保存了也沒用。就像是……像是硬盤自己會吃字兒。這顯示器,昨天還好好的,早上起來就成這樣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壓碎了?!彼噶酥钙聊恢刖W(wǎng)狀的裂痕,那痕跡的確不像是外力撞擊。
陳見深沉默地點點頭。他想起了那份報紙,那個嬰兒的預(yù)言,李大爺卡頓的動作。這些孤立的事件,正像癌細胞一樣,悄然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