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在大城市里找個好室友比找對象還難。在遇見林響之前,我對這句話深信不疑。醫(yī)生建議我合租,說是長期獨居對心理健康不利,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發(fā)布了招租信息,內(nèi)心早已做好了應對各種奇葩的準備。
林響的出現(xiàn),像一道完美的光,照亮了我原本平淡無奇的生活。
我還記得他來看房那天,是初春一個微涼的下午。他穿著一件質(zhì)感極好的淺灰色羊絨衫,身形挺拔,笑容溫和得像恰到好處的陽光,既不灼人也不冷淡。“你好,陳見深?我是林響?!彼穆曇羟宄?,語速平穩(wěn),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他只看了一眼就決定租下,甚至沒有像其他看房者一樣挑剔地檢查每一個角落。他唯一的行李是一個看起來裝不了多少東西的登機箱,輕便得像是隨時準備離開,又像是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無需累贅。
他搬進來的第一個星期,我就被這種前所未有的“完美”包圍了。
這種完美,體現(xiàn)在令人驚嘆的細節(jié)里。我習慣在晚上把換下的鞋子隨意放在玄關,第二天清晨出門時,會發(fā)現(xiàn)它們已經(jīng)被整齊地擺進鞋柜,鞋頭朝外,方便穿取。我偶爾會在客廳茶幾上留下半杯隔夜的水,第二天那杯子必定會被洗凈、擦干,放回櫥柜原來的位置,仿佛從未被使用過。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些我尚未說出口的需求。某個工作日早晨,我匆匆趕著出門,發(fā)現(xiàn)皮鞋的鞋跟似乎磨損得有點厲害,心里嘀咕著“該找時間拿去修一下了”,但繁忙的工作立刻讓我把這事拋諸腦后。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那雙皮鞋靜靜地放在玄關,鞋跟被完美地修補過,顏色、質(zhì)地都與原裝無異,甚至比原來更加牢固。
我驚訝地看向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的林響,他背對著我,頭也不回地輕聲說:“昨天看你鞋跟好像有點問題,正好我認識一個老師傅,就順手帶過去修了。”
“這……太麻煩你了!”我受寵若驚。
“舉手之勞?!彼D(zhuǎn)過身,遞給我一杯剛沖好的咖啡,溫度和濃度都恰好是我最喜歡的程度,“鄰里之間,互相照應是應該的?!?/p>
這不僅僅是“互相照應”,這簡直是一種無聲的、全方位的呵護。衛(wèi)生間的卷紙永遠不會用完,沐浴露和洗發(fā)水總是在剩下四分之一時就被新的替換上,甚至連我放在書桌上那支快沒墨的水性筆,都會在某個我不注意的瞬間,被一支全新的同款替換。
有一次,我隨口抱怨了一句:“這鬼天氣,干燥得鼻子都不舒服了?!钡诙?,一個造型簡約的加濕器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床頭柜上,里面已經(jīng)加好了純凈水,調(diào)到最舒適的濕度。
我半開玩笑地說:“林響,你簡直像個田螺姑娘,或者……某種實現(xiàn)愿望的精靈。”
他正在擦拭客廳的玻璃窗,聞言停下動作,回頭對我笑了笑,午后的陽光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光:“只是習慣讓環(huán)境舒服一點。你能住得舒心,我就很高興了。”
他的存在感極低,卻又無處不在。他仿佛能預判我的一切行動軌跡,在我需要安靜時,他絕不會發(fā)出一點多余的聲響;在我可能需要幫助時,他又總能適時出現(xiàn)。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需要“協(xié)商”的家務,一切都在我意識到之前,就被他悄無聲息地完成了。
最初的“巧合”事件,就在這種極致的完美背景下發(fā)生了,非但沒有引起警覺,反而讓我覺得這是“默契”的升華。
那個慵懶的周六早晨,我睡到自然醒,饑腸轆轆地打開冰箱,面對空蕩蕩的冷藏室,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極其具體的念頭:“要是現(xiàn)在能有一碗熱騰騰的、加了溏心蛋和叉燒的‘一楽拉面’就好了。”那是位于城西的一家極其隱秘的日式拉面館,招牌不明顯,知道的人不多,卻是我心中的圣地。這念頭一閃而過,我自己都笑了,覺得這愿望太不切實際。
然而,當我洗漱完,揉著惺忪睡眼走出房間時,一股濃郁醇厚、帶著獨特豚骨焦香的氣息直撲鼻腔。我愣住了,幾乎是夢游般走到餐廳,只見林響正從印著“一楽”logo的保溫袋里取出兩個精致的拉面碗。碗里,是泛著油光的濃白湯底、彎曲勁道的面條、大片邊緣微焦的叉燒,以及一顆用心形模具煎好的、流淌著金色蛋液的溏心蛋。
“醒了?”他抬頭,笑容干凈,“正好,朋友說這家店不錯,早上順路就去買了。一起嘗嘗?”
我?guī)缀跏悄康煽诖舻刈拢瑑?nèi)心的驚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交織著。“這……這也太神了!我剛剛還在想……”話到嘴邊,我又咽了回去,覺得說自己剛好想吃這家的拉面顯得過于巧合,甚至有點驚悚,于是改口,“……正餓得不行!太感謝了!”
他只是笑了笑,遞過一雙筷子:“趁熱吃,溏心蛋涼了口感就差了?!?/p>
那碗面美味得如同幻境。我心里的那點異樣被巨大的滿足感和對林響的感激壓了下去。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室友”?連這種隱秘的渴望都能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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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默契”接踵而至。我習慣在晚上寫作時泡一杯特定的龍井,水要85度,茶葉鋪滿紫砂壺底,第一次注水剛好沒過茶葉,等待三十秒后再注水七分滿。沒過幾天,我注意到林響晚上看書時,手邊的小茶壺和品茗杯,無論是器型、茶葉種類,還是沖泡手法,都與我如出一轍。有一次我忍不住指著他的茶壺開玩笑:“嘿,你這泡法,偷師學藝?。俊?/p>
他端起小巧的茶杯,在鼻端輕輕一晃,眼神里帶著欣賞:“茶道精妙,我覺得你這樣沖泡,最能激發(fā)龍井的豆栗香和鮮爽氣?!?/p>
這話聽得我心里異常舒坦,甚至涌起一股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動???,連這種近乎偏執(zhí)的細節(jié)都能共鳴,這不是緣分是什么?
真正的寒意,是從那首曲子開始的。那段時間我被一個創(chuàng)意項目搞得焦頭爛額,精神瀕臨崩潰,只能靠一首極其冷門、發(fā)布于某個獨立音樂平臺、聽眾可能不超過三位數(shù)的后搖樂曲《永夜回旋》來集中精神和排解焦慮。我總是戴著頂級的降噪耳機,把自己完全囚禁在那個重復、螺旋上升又驟然墜落的音墻里,那是我最后的私人堡壘。
那天我加班到凌晨,拖著灌了鉛一樣的腿回到家,屋里只亮著玄關一盞昏黃的小燈,萬籟俱寂。我疲憊地彎腰,正準備換鞋,一段極其熟悉、空靈中帶著撕裂感的電吉他旋律,像冰冷的蛛絲,悄然鉆進我的耳膜——是《永夜回旋》里那段標志性的、復雜到幾乎無法用口哨模仿的吉他即興片段,此刻正被以一種近乎復刻的精準,用口哨吹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