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蹲在地上,用粉筆記錄著綠燈閃爍的間隔,沉聲道:“別慌。萬事萬物,總有規(guī)律。”
陳見深沒有說話,他緊緊盯著車廂號碼顯示屏。那紅色的數(shù)字原本穩(wěn)定地顯示著“07”,此刻卻開始輕微地跳動,夾雜著短暫的熄滅,仿佛在傳遞著某種摩斯電碼般的訊息。他嘗試解讀,但那規(guī)律過于非人,像是另一種生物的計數(shù)方式。
小雅突然拽了拽陳見深的袖子,聲音帶著哭腔:“廣告……廣告里那個人,剛才……剛才對我笑了……”她手指著對面廣告牌上一個妝容精致的女郎,那女郎的嘴角確實保持著一個標準的微笑弧度,但小雅堅稱,她看到那嘴角在剛才向上扯動了一個不自然的、更大的弧度。
不安在狹窄的空間里發(fā)酵。陳見深感到皮膚表面泛起一陣細密的雞皮疙瘩,仿佛有無數(shù)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從廣告牌里,從座椅的縫隙里,從那片無面的空白中,冰冷地注視著他們。
就在這時,列車再次減速,準備停靠。
車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比之前更加濃烈的的沉悶惡臭涌了進來。伴隨著這股氣味,一個身影踏入了車廂。
他穿著筆挺的黑色制服,戴著帽子,手上拿著一個老式的打孔檢票機。他的動作標準而僵硬,如同上緊了發(fā)條的玩偶。最令人不適的是他胸前佩戴的徽章——一個簡單的黃色笑臉,但那笑容的弧度與眼神(如果他有的話)完全割裂,散發(fā)著一種純粹的、程序化的惡意。
檢票員。
他沒有看任何乘客,徑直走到小李面前,伸出帶著白手套的手。
小李嚇得往后一縮,但檢票員的手就那樣停在空中,一動不動。小李顫抖著,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仿佛那里真有一張車票。當他將空手伸到檢票員面前時,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一疊由無數(shù)細小、哀嚎的0和1字符構成的,不斷崩潰又重組的虛擬卡片,浮現(xiàn)在小李顫抖的雙手間。
檢票員拿起打孔機,“咔嚓”。
那聲音不像打孔,更像是什么濕滑的東西被強行撕裂。
“啊——!”小李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抱住頭,“我的……我的項目……核心算法……忘了!全忘了!”
緊接著是老趙。他面前浮現(xiàn)的,是一張泛黃、邊緣卷曲的“勞動模范”獎狀。檢票機落下,伴隨著老照片被火燎卷邊的細微焦糊聲,獎狀的一角連同其代表的整個技術榮譽事件,從老趙的生命中被整齊地切除了。老趙身體晃了晃,眼神中某種堅實的東西隨之碎裂,他喃喃道:“那臺機床……我是怎么修好的……”
輪到小雅。她面前出現(xiàn)的是一張被淚水浸染、破碎不堪的成績單。檢票機落下,成績單上“莉莉”的名字處,紙張如同被淚水徹底泡爛般融化,連同名字所承載的全部歡笑與秘密,一同蒸發(fā)。
最后,檢票員停在了陳見深面前。
那只戴著白手套的手伸了過來。陳見深深吸一口氣,沒有做出任何掏取的動作。他只是平靜地站著。
檢票員的手停頓在半空。片刻后,一團不斷流動、變幻形態(tài)的灰色霧氣,自顧自地在陳見深身前凝聚、翻滾,試圖形成某種票證,卻始終無法固定。
檢票員的頭部,似乎極其輕微地偏轉了一個角度,像是在“讀取”這團無法定義的霧氣。他胸前的微笑徽章,光芒似乎閃爍了一下。
最終,檢票機還是落下了,帶著一種遲疑的、不情愿的意味,從那團霧氣邊緣,勉強“撕”下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絮狀物。
陳見深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一段關于童年某個無關緊要的下午的記憶,像被橡皮擦輕輕抹去,只留下一片空白。
檢票員收回手,面無表情(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臉可供表情)地轉向下一個車廂。
他離開后,小李猛地抬起頭,眼睛布滿血絲,他指著陳見深和老趙,聲音尖利而偏執(zhí):“規(guī)則!必須嚴格遵守規(guī)則!都是你們!是你們在質疑廣播!才會這樣!”
信任的薄冰,在這一刻,發(fā)出了清晰的、即將徹底碎裂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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