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們與世界建立聯(lián)系的通道(感官)被徹底扭曲和打亂,導(dǎo)致認知的完全崩塌。你被困在一個只有你能感知的、毫無邏輯的地獄里。你會怎么樣?
陳見深不是從睡夢中醒來,而是被一片光吵醒的。
那不該是光。那是他用了十年的老舊鬧鐘發(fā)出的、嘶啞又固執(zhí)的鈴聲。此刻,這聲音卻化作一團炸裂的、邊緣銳利的金色光斑,在他緊閉的眼瞼內(nèi)部劇烈閃爍,蠻橫地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末梢。
他猛地睜開眼,以為會看到熟悉的、蒙著微塵的晨光的天花板??吹降模瑓s是一片粘稠的、緩慢流動的寂靜。這寂靜有顏色,是渾濁的灰藍色,像廢棄倉庫里積年的塵埃,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沒有聲音。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
恐慌不是瞬間攫住他的,而是像冰冷的海水,從腳踝開始,一寸寸向上蔓延。他坐起身,動作遲緩得像在對抗整個世界的流速。他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鬧鐘——那個發(fā)出“光”的罪魁禍首。他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塑料外殼。
然后,他“聽”到了。
那不是通過耳膜,而是通過指尖的皮膚和骨骼傳導(dǎo)而來——一種潮濕的、帶著霉味的苦澀,順著他的指臂蜿蜒而上,直抵舌根。他猛地縮回手,胃里一陣翻攪。鬧鐘的形體,在他眼中依舊是那片死寂的灰藍,而它的“聲音”,卻成了他指尖嘗到的味道。
他踉蹌地走下床,腳下木地板的“觸感”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耳蝸深處響起一陣細碎、密集如沙礫摩擦的“景象”——一片不斷抖動的、模糊的土黃色斑點。他每一步都像踩在一片喧囂而虛無的沙地上。
衛(wèi)生間。鏡子。他看向鏡中的自己。
那張臉,由一段低沉、滯澀的大提琴獨奏構(gòu)成。旋律是熟悉的輪廓,那是他看了三十年的眉眼鼻梁,此刻卻以音符的方式在他耳邊哀鳴。獨奏中夾雜著幾絲不穩(wěn)定的、如同琴弦將斷的尖銳雜音,那是他眼底無法掩飾的驚懼。他用“眼睛”聽著自己的臉,感到一種荒誕絕倫的撕裂感。
“見深,吃早餐了。”
妻子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那不是聲音。那是一陣溫暖而蓬松的鵝黃色光暈,帶著烤面包般令人安心的質(zhì)感,輕柔地驅(qū)散了他眼中一部分渾濁的灰藍。這束“光”撫過他的皮膚,帶來短暫的、近乎落淚的慰藉。他的世界崩塌了,唯有林晚,還在用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為他提供著唯一的坐標。
他走向餐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開腳下“沙礫”最密集的區(qū)域。林晚的身影,由一段輕快了許多的鋼琴琶音構(gòu)成,音符跳躍著,勾勒出她忙碌的輪廓。她轉(zhuǎn)過身,將一杯牛奶放在他面前。
他伸出手,想去觸摸那片代表她的、悅耳的“輪廓”。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手臂。
冰冷。尖銳。酸澀。
一股強烈的、如同未成熟野莓汁液般的觸感,猝不及防地在他的味蕾上炸開,酸得他牙根發(fā)軟,幾乎要蜷縮起來。他猛地收回手,像被燙傷。
林晚臉上的鋼琴曲驟然走調(diào),混入幾個突兀不安的、如同金屬刮擦的黑色音符。
“怎么了?”她問,那團鵝黃色的光暈里,摻入了幾絲疑惑的、鐵灰色的線條。
“沒……沒什么?!标愐娚盥牭阶约旱幕卮穑且淮當嗬m(xù)的、冰冷的金屬灰色幾何圖形,方塊和三角無力地拼接在一起,懸浮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