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閾限之痕（第1頁）

第七天的黃昏，陳見深蜷縮在二樓臥室的角落，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連續(xù)數(shù)日非人的恐懼折磨，已經(jīng)將他推向了崩潰的邊緣。他的意識(shí)在清醒與譫妄之間搖擺，現(xiàn)實(shí)與幻覺的邊界變得模糊不清。

就在這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中，一段被遺忘的記憶碎片，如同沉船遺骸般突兀地浮上心頭。

那是他大約六七歲的夏天，隨父母最后一次回鄉(xiāng)探望祖父。記憶的畫面帶著老照片般的昏黃色調(diào)，卻又異常清晰。他因?yàn)檎{(diào)皮，試圖去扯祠堂一面小鏡子的遮布，被祖父厲聲喝止。從未見過祖父如此嚴(yán)厲的小見深嚇得大哭。

晚上，祖父將他抱在膝頭，粗糙溫暖的手掌撫摸著他的頭發(fā)，嘆息著說了一句當(dāng)時(shí)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話：

“深仔，莫怪阿公兇。那鏡子……照的不是人，是‘念想’。好的念想是佛，壞的念想是魔。咱們陳家祖上請(qǐng)回來的那位……唉，沾了不干凈的東西，成了照影魔。它靠吃人的‘樣子’活著，你越怕，它越像你，等到它跟你一模一樣，分不出真假的時(shí)候，它就從鏡子里走出來，你就……你就沒了?！?/p>

“那怎么辦呀阿公？”年幼的他帶著哭腔問。

祖父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老輩人傳下過法子……說要是哪天它真的出來了，要想不被他替掉，就得……‘逆著影子的心意走’……具體是啥，阿公也記不清嘍，太久遠(yuǎn)了，只記得好像要……‘在它最像你的時(shí)候，找到最不像你的東西’……”

這段塵封已久的對(duì)話，在此刻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陳見深被恐懼籠罩的腦海！

“照影魔……靠吃人的‘樣子’活著……越怕，它越像你……”

“逆著影子的心意走……”

“在它最像你的時(shí)候，找到最不像你的東西……”

這些零碎的話語，像是一把把生銹的鑰匙，在他心中撞擊出沉重的回響。祖父并非一無所知！他留下過線索！雖然模糊，但這無疑是這么多天來，他得到的唯一一個(gè)具有指向性的信息！

一股混雜著希望與更大恐懼的戰(zhàn)栗掠過全身。他希望這是真的，是一條生路；但他更恐懼——如果連這祖?zhèn)鞯?、模糊的方法都無效呢？

就在這時(shí)，咚！咚！咚！

沉重而緩慢的敲門聲，從被他用雜物堵住的門外傳來。

不是幻聽！那聲音真實(shí)、物理地撞擊著木門，連堵門的箱子都隨之微微震動(dòng)。

陳見深渾身僵硬，血液瞬間冰冷。

誰？不，是什么？在敲門？

“見深……開門……”

一個(gè)聲音在門外響起。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讓陳見深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那是……他父親的聲音！

可他的父親，早在三年前就因?yàn)檐嚨溔ナ懒耍?/p>

巨大的驚駭如同冰錐，刺穿了他的心臟。它已經(jīng)不滿足于模仿現(xiàn)在的他，甚至開始挖掘他記憶深處最重要的人！

“兒子……開門讓爸爸看看你……”門外的“父親”繼續(xù)呼喚著，語氣帶著一種詭異的、不符合父親性格的哀求和急切。

陳見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yàn)楸瘋且驗(yàn)闃O致的恐怖。他知道外面那個(gè)絕不是父親，那是鏡子里的東西，它在利用他內(nèi)心深處最脆弱的情感！

“砰！”

敲門聲變成了撞擊！門板在劇烈震動(dòng)，堵門的箱子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