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事件過去一個月后,陳見深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
他開始害怕安靜。工作室里一旦只剩下他一個人,那種被無形目光注視的感覺就會悄然浮現(xiàn)。他不得不讓音樂持續(xù)播放,用人類的聲音填滿空氣,試圖掩蓋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低沉耳語。
更讓他不安的是同步現(xiàn)象的加劇。現(xiàn)在,他甚至不需要打開收音機。當他觸碰某些遺物,尤其是那些承載著強烈負面情緒——悔恨、不甘、巨大遺憾——的物品時,那聲音便會不請自來,如同顱內(nèi)的一聲嘆息。
這個變化在一周前變得格外明顯。當時他在整理一位因投資失敗而跳樓的商人遺物,當他拿起一個冰冷的金屬鎮(zhèn)紙時,“耳語者”的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他把它藏在書架的暗格里?!卑殡S著這個聲音,一股絕望的情緒如潮水般涌來——陳見深仿佛親眼看見那個中年男人在深夜獨自坐在書房,顫抖著手寫下遺書的場景。他依言尋找,果然找到了幾封足以讓家人蒙羞的絕筆信。他遵照職業(yè)操守將其銷毀,但那種被無形之手操控著揭開他人最后遮羞布的感覺,讓他惡心反胃。更可怕的是,那股絕望的情緒在他心頭縈繞不去,整整一天都無法消散。
他開始懷疑自己工作的意義。他是在撫慰生者,還是在替這個神秘的“存在”完成某種冰冷的清算?每當完成一個被“耳語者”指引的委托,他都會在深夜反復洗手,仿佛要洗去的不是灰塵,而是某種無形的污染。
這種懷疑,在接到“林宅”的委托時,達到了頂峰。
委托人是一對看起來教養(yǎng)良好的中年夫婦,希望整理他們意外身亡的獨生女兒林妙的遺物。女孩死于一場深夜的交通事故,現(xiàn)場沒有目擊者。
“耳語者”在他踏入女孩房間的瞬間,就給出了指引,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急切的韻律:“注意那個藍色的音樂盒,八角形,漆面有些剝落。真相在里面?!?/p>
陳見深在書桌上找到了它,一個做工精致的舊式音樂盒。他擰動發(fā)條,叮叮咚咚的《致愛麗絲》流淌而出,帶著一絲走音的悲傷。
“打開底部的夾層,”腦中的聲音命令道,“里面藏著她最后的求救?!?/p>
陳見深的手指僵住了。求救?
“她不是意外,”耳語聲冰冷地陳述,“她那晚跑出家,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她最尊敬的導師,也是她父親的好友,長期對她進行性騷擾的秘密。她保留了證據(jù),藏在里面。她本想去找那位導師對質(zhì),卻在情緒激動下……”
陳見深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他猛地合上音樂盒,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山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書桌的照片上——林妙笑得燦爛,眼睛里閃著對未來的期待。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秘密走向死亡。
“不,”他對著空氣低吼,聲音因恐懼而沙啞,“這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是個遺物整理師,我不是偵探,更不是審判官!”
“你尋求真相,我給予你真相。”腦中的聲音毫無波瀾,“現(xiàn)在,選擇在你。掩蓋,或是揭露?!?/p>
那一夜,陳見深在工作室里來回踱步,像一頭困獸。職業(yè)道德、對委托人的責任、對死者的尊重,以及對揭開這個恐怖真相后可能引發(fā)的風暴的恐懼,在他腦中激烈交戰(zhàn)。他想象著林妙在最后時刻的絕望與憤怒,想象著那個道貌岸然的導師依舊逍遙法外,最終,那個女孩可能含冤而死的念頭,壓倒了一切。
他顫抖著手,撬開了音樂盒的夾層。里面是一個小小的U盤。
他將U盤的內(nèi)容——一段清晰的錄音和幾張露骨的聊天截圖——匿名寄送給了警方和女孩的母親。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他只知道自己無法背負著這個秘密,假裝一切從未發(fā)生。
風暴如期而至。案件被重新調(diào)查,那位道貌岸然的導師被捕,林家在巨大的震驚、悲痛與恥辱中分崩離析。這件事甚至在當?shù)匦侣勚幸l(fā)了小范圍的討論,陳見深在超市買東西時,都聽到有人在議論這起“名師性侵案”。女孩的母親在電話里對著陳見深痛哭失聲,語無倫次,不知是該感謝他還了女兒一個公道,還是該恨他撕開了這個血淋淋的傷口,讓全家陷入地獄。連介紹這個委托給他的同行也悄悄問他:“見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陳見深掛斷電話,感覺自己像個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罪人。他帶給這個家庭的,不是安寧,而是毀滅。他開始回避接新的委托,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工作室里。
他沖回公寓,瘋狂地打開收音機,在“耳語者”剛響起時,便對著它嘶吼:“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收音機里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隨后,依舊用那該死的平靜語調(diào)反問:“你不是一直渴望真相嗎?我?guī)湍阏业搅?。痛苦,難道不是真相的一部分嗎?”
“那些痛苦會毀掉活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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