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守夜之人（第1頁）

那張轉(zhuǎn)過來的臉，在安全出口幽綠色的微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非人的蠟黃與浮腫。眼眶深陷，里面是兩團濃得化不開的陰影，沒有任何反光。它的動作僵硬而遲滯，脖頸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噠”聲，像是生銹的合頁。

陳見深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他幾乎要轉(zhuǎn)身就跑，但雙腿如同灌了鉛，釘在原地。

那“守夜人”深陷的眼窩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只蒼白浮腫、指節(jié)粗大的手，從黑暗里緩緩伸了出來，同樣做了一個簡潔的、索要的姿勢。沒有言語，但那動作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空氣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更濃了，濃到刺鼻，幾乎要掩蓋住另一種若有若無的、像是福爾馬林混合著陳舊花朵腐敗的氣息。告別廳里死寂一片，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變得異常粗重。

陳見深牙齒打著顫，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機械地向前挪了兩步，將手里那份依舊滾燙的便當，遞到了那只冰冷的手上。指尖在交接的瞬間，無意中觸碰到對方的手背——一種濕冷、僵硬，如同接觸冷藏肉類的觸感讓他胃里一陣翻騰。

那只手接過便當，便當盒表面的水汽在冰冷的皮膚上凝結(jié)成細小的水珠?！笆匾谷恕笔栈厥?，緩緩轉(zhuǎn)回頭，重新變成了那個背對著他、面向棺材的沉默剪影，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

任務……完成了？

陳見深不敢有絲毫停留，踉蹌著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走廊墻壁。他扶著墻，大口喘著氣，逃離了這條寂靜得可怕的走廊，沖出了殯儀館側(cè)門。

夜風一吹，他打了個寒顫，才發(fā)現(xiàn)自己里面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完全浸透。他幾乎是撲到電動車旁，發(fā)動車子，將電門擰到最大，逃離了這個地方。這一次，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著車水馬龍的主干道漫無目的地開了很久，直到城市的燈火和噪音將他從那種冰封的恐懼中稍稍拉回一點。

回到出租屋樓下，已是凌晨。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預感，看向車前的儲物籃。

空的。

他愣了一下，隨即涌起的不是慶幸，而是一種更深的不安。這次沒有冥幣？為什么？是因為他送的不是“老楊記”的特供餐食，還是……這次的“報酬”會以其他形式出現(xiàn)？

他心神不寧地停好車，拖著沉重的步伐上樓。狹小的出租屋一如既往的雜亂，卻帶不來絲毫安全感。他走到墻角，那個裝著冥幣的泡面箱還靜靜地待在原地。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撕開了膠帶，打開箱子。

里面的冥幣，似乎……厚了一點。

陳見深的心臟猛地一沉。他清楚地記得，之前只有福壽巷那一次的收入，薄薄一疊。而現(xiàn)在，這疊冥幣的厚度明顯增加了。他不敢細數(shù)，那股紙張混合著灰燼的冰冷觸感仿佛還殘留指尖。

他“砰”地一聲合上箱子，用更多的膠帶把它纏得死死的，仿佛里面關著什么洪水猛獸。

這一晚，他徹夜未眠。一閉上眼，就是殯儀館里那只濕冷僵硬的手，和那疊自動增厚的冥幣。它們像無聲的宣告：你跑不掉，這交易已經(jīng)成立，并且正在進行。

第二天，他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出門。陽光熾烈，街道喧囂，但這一切都無法驅(qū)散他心底那股寒意。他強迫自己接單，送單，用身體的疲憊麻痹緊繃的神經(jīng)。

中午，在一個商圈等餐時，他無意中瞥見路邊一個擺攤算命的瞎眼老頭。老頭穿著破舊的道袍，坐在小馬扎上，面前鋪著一張畫著八卦的布。陳見深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先生，算一卦？”老頭似乎感應到有人靠近，抬起渾濁的眼白“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