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深不再抵抗睡眠。
當獻祭成為注定,恐懼反而沉淀為一種死寂的平靜。她像完成某種儀式般,仔細地洗漱,換上干凈的睡衣,甚至給自己泡了一杯溫熱的牛奶——盡管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嘗不出它的味道。
她主動走進臥室,躺在曾經(jīng)布滿“禮物”的床上,關(guān)掉了所有的燈。月光慘白,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狹長而扭曲的光斑。
那本黑色筆記本,就放在她的枕邊。
她閉上眼,不再試圖驅(qū)散腦海中的雜念,反而主動地去回想那些最深的恐懼:腐爛的鳥尸,冰冷的河水,無面的自己,還有剪刀上黏稠的紅色……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像一滴墨汁,正主動滴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的海洋。
這一次,沒有具體的夢境。只有一種不斷下沉、不斷融化的感覺。仿佛她的血肉、骨骼、記憶,都在溶解,匯入那本筆記本空白的紙頁,匯入那片暗褐色的字跡里。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一種奇異的“完整感”中醒來。
天亮了。房間里異常安靜,聽不到窗外的車流聲,也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她坐起身,感覺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仿佛掙脫了某種沉重的枷鎖。
她看向枕邊。
那本黑色筆記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看起來十分古舊的、筆尖蘸著暗褐色墨水的羽毛筆。
她平靜地拿起筆,觸感溫熱,仿佛擁有自己的脈搏。她下床,走到畫架前。那幅停滯許久的商業(yè)插畫依舊在那里,畫中人物的笑容甜美而空洞。
陳見深抬起手,羽毛筆自然而然地落在畫布上。她不需要思考,筆尖自動流動,在那片甜美笑容的背景陰影里,細致地勾勒起來——畫出了扭曲痛苦的模糊人臉,畫出了腐爛鳥尸的輪廓,畫出了水草纏繞的腳踝……所有她噩夢中的元素,如同本就該存在那里一般,和諧地融入了背景,成為這幅畫隱秘的、不為人知的底層結(jié)構(gòu)。
她畫得專注而從容,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平靜的微笑。
當她落下最后一筆,放下羽毛筆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是房東太太,帶著一位有意向租房的年輕女孩來看房。
“陳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了,這位李小姐想看看房子格局……”
陳見深微笑著側(cè)身讓她們進來,舉止自然得體。
房東太太和女孩走進客廳,女孩好奇地打量著房間,目光掃過畫架上的那幅畫,微微蹙了下眉,小聲對房東太太說:“這幅畫……感覺有點說不出的……壓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