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對話（第1頁）

陳見深推開家門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半。

玄關的感應燈亮起，昏黃的光線照亮一小塊地面。屋里很安靜，只有電視機輕微的音量從客廳方向傳來，是母親?？吹募彝惱韯　?/p>

他彎腰換鞋，動作有些遲緩。頸椎和肩膀像是灌了水泥，沉重僵硬。眼球發(fā)脹，看東西帶著一層模糊的暈影。連續(xù)加班第四天，睡眠被壓縮到每天不足五小時。身體的疲憊達到了某個臨界點。

“回來了？”母親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電視劇的背景音。

“嗯?！彼麘艘宦?，聲音沙啞。

他拖著腳步穿過客廳。父親坐在沙發(fā)另一頭，戴著老花鏡看報紙，頭也沒抬。母親的目光短暫地從電視屏幕上移開，落在他身上?！板伬锪糁?，熱一下吃?！?/p>

“不餓。累了，先睡?！彼麕缀鯖]停頓，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隔絕了客廳的聲音。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柜。他連燈都沒開，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光線，脫掉外套，隨手扔在椅背上。然后直接面朝下倒在床上。

床墊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臉埋進帶著洗衣液淡香的枕頭里，幾乎下一秒，意識就沉了下去。

不是沉睡，是一種更渾濁、更不受控制的狀態(tài)。

身體疲憊到極點，但大腦的某個部分似乎還在徒勞地運轉(zhuǎn)。光怪陸離的碎片閃過，抓不住任何意義。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通過眼睛，是一種更直接的感知。就在他床前，很近的地方，站著兩個人影。

一男一女。

輪廓模糊，像是隔著一層沾滿油污的毛玻璃?？床磺迕嫒荩荒芊直娉龃笾碌捏w型。男人似乎更高大一些，女人更瘦小。

他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接著，聲音傳來了。不是通過耳朵，是直接鉆進腦髓里的。

一種悉悉索索的聲響。像很多蟲子在干燥的落葉上爬行，又像是最低音量的收音機雜音，調(diào)不到任何一個清晰的頻道。偶爾會夾雜著一兩個破碎的音節(jié)，無法分辨內(nèi)容。

這聲音持續(xù)著，不高，但異常清晰，蓋過了他自身沉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遙遠的車流聲。

陳見深感到一陣煩躁。他想醒過來，睜開眼，打開燈，確認房間里空無一人。但眼皮重得像焊住了，身體也不聽使喚，沉在床墊里，動彈不得。

他努力集中精神，試圖聽清那些破碎音節(jié)的含義。

“……時候……”一個模糊的男聲片段，干澀。

“……不行……”緊接著是女聲，尖細一些，帶著某種急促。

然后又淹沒在一片令人焦躁的悉悉索索中。

他放棄了分辨，只想這聲音快點停止。

然后，他感覺到了視線。

那兩個人影，在注視著他。

不是普通的看，是一種凝聚的、帶著實質(zhì)重量的目光。冰冷，粘稠，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像兩根冰冷的針，緩慢地刺入他的皮膚，探向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