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章 清醒的代價（第2頁）

陳見深想起自己那些螺旋線的設(shè)計稿，一陣惡寒。“那張經(jīng)理和‘互助員’呢？”

“管理者，或者說，‘源規(guī)則’的高級傀儡。他們保有更多‘自我’的碎片，但也徹底淪為規(guī)則的維護工具。”周伯嘆了口氣，“我參與了這里最初的部分基建，那時候……還不是這樣。等我們發(fā)現(xiàn)不對勁，已經(jīng)晚了。大部分老伙計，都成了你看到的‘笑臉人’?！?/p>

“那我們怎么辦？怎么逃出去？”陳見深急切地問。

“逃？”周伯搖了搖頭，臉上是深深的無力感，“網(wǎng)絡(luò)是它的神經(jīng)末梢，邊界是無形的墻。硬闖的結(jié)果，就是被‘清理’掉，或者變成展示‘幸?！臉?biāo)本。唯一的喘息機會，在這里。”他翻到守則最后一頁，指著那行小字。

“唯有真誠的歉意能被接受?！标愐娚钅盍顺鰜?。

“沒錯。但不是對人，也不是對物。”周伯的目光銳利起來，“是對‘規(guī)則’本身，對這片被扭曲的空間，對地下的那個‘它’！在你輕微違規(guī)之后——比如，像我這樣，故意灑出一點水——立刻，真誠地懺悔，為你冒犯了‘秩序’而道歉。這樣，你能獲得短暫的‘豁免’，那種被監(jiān)視、被同化的感覺會減弱一些，腦子會清醒一些。這是它邏輯里的一個bug，或者說，是它傲慢的體現(xiàn)——它接受臣服的懺悔。”

仿佛為了驗證，周伯拿起水杯，將幾滴水倒在了干燥的地磚上。然后，他閉上眼睛，用一種極其誠懇的、近乎祈禱的語氣低語：“我為我的疏忽，對秩序造成的擾擾，深感歉意?！?/p>

剎那間，陳見深似乎感覺到，周圍那種無處不在的、緊繃的壓力，以周伯為中心，略微松動了一絲。周伯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睛，也清亮了一瞬。

“看到了嗎？這是唯一的武器。但也會上癮，會讓你不自覺地依賴‘違規(guī)-道歉’的循環(huán)，最終……或許還是會迷失?！敝懿恼Z氣帶著警告。

就在這時，陳見深的手機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夜的寂靜。是他妹妹陳見微。他連忙接起。

“哥！”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背景音是呼嘯的風(fēng)聲，“我受不了了……醫(yī)生開的藥一點用都沒有……我感覺自己快要碎掉了……我明天去你那里住幾天好不好？都說幸福里環(huán)境好，也許……也許我能好起來……”

陳見深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妹妹有嚴重的抑郁癥，幸福里對她來說，不是避難所，是煉獄！他張了張嘴，想尖叫著阻止她，但聽到妹妹話語里那絲絕望中擠出的、微弱的希望，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好……好啊。”他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回答，“你來，哥這里……歡迎你?！睊炝穗娫?，他看向周伯，臉上已毫無血色。

周伯看著他，眼中充滿了同情。“時間不多了，‘源規(guī)則’對情緒波動異常敏感，尤其是你這種‘清醒者’。你妹妹的到來，會像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p>

“地下……地下那個入口，你知道在哪里，對不對？”陳見深的聲音因為絕望而顫抖，“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我必須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必須找到辦法！”

周伯沉默了很久，久到陳見深以為他會拒絕。最終，他沉重地點了點頭，像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好吧。我知道一個廢棄的管道入口，可能通往核心區(qū)域附近。但那里很危險，非常危險。明天午夜，車庫東側(cè)盡頭，廢棄消防通道后面。我?guī)阆氯??！?/p>

他死死抓住陳見深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鐵鉗一樣，眼神灼灼：“記住，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人性，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武器。別被它同化，也別被……它嚇瘋?！?/p>

次日午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層遮蔽。幸福里沉浸在一種死寂的沉睡中。陳見深和周伯像兩個幽靈，避開零星巡邏的“互助員”，悄無聲息地來到地下車庫東側(cè)。這里堆滿了廢棄的建材，空氣中有濃重的霉味和灰塵味。在一堵看似嚴實的墻壁后面，周伯摸索著推開了一扇偽裝成墻板的、生銹的小鐵門。

門后是深邃的、向下延伸的黑暗，一股混合著鐵銹、潮濕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舊紙張和臭氧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跟緊我?！敝懿蜷_一支光線微弱的手電，率先鉆了進去。

陳見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正要彎腰進入。

突然，幾道雪亮的光柱從他們身后猛地射來，如同舞臺追光，將他們牢牢釘在原地！

“周老先生，陳先生?！睆埥?jīng)理那平穩(wěn)無波的聲音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帶著一絲冰冷的惋惜，“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散步’呢？這里，可不是規(guī)定的散步路線?！?/p>

陳見深全身僵硬，緩緩回頭。張經(jīng)理和四名“互助員”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堵住了所有退路。他們臉上，依舊是那完美無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周伯猛地將陳見深往黑暗的管道里狠狠一推，力量大得驚人?！白撸∮涀∥业脑?！”他嘶啞地喊道，隨即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狹窄的入口。

陳見深跌入冰冷的、粘稠的黑暗中，耳邊傳來鐵門被重重關(guān)上的、如同棺材蓋合攏般的巨響，以及周伯最后一聲模糊的、仿佛被什么東西捂住的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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