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復刻昨日（第2頁）

車子終于挪到公司地庫入口，我卻猛地一打方向盤，拐進了旁邊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我需要冷靜一下，更需要一點來自外界的、不受我主觀記憶影響的證據(jù)。

在靠窗的高腳凳上坐下，我要了一杯最濃的黑咖啡，苦澀的液體滾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然后，我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連上便利店的公共Wi-Fi。網(wǎng)絡(luò)連接成功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我首先點開了幾個主流新聞網(wǎng)站的門戶頁面。

頭條新聞，社會熱點，娛樂八卦……所有的標題、配圖，甚至小編的引導性評論，都與我記憶中的完全一致。一場我明明知道已經(jīng)分出勝負的網(wǎng)球大師賽，正被當作充滿懸念的賽事進行直播預告；一部我早已看過專業(yè)影評和觀眾反饋的電影，正宣傳著它的即將震撼上映。

這不可能。就算是全世界聯(lián)合起來搞一個針對我陳見深的巨型惡作劇，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天衣無縫，連這些浩如煙海的網(wǎng)絡(luò)信息都處理得滴水不漏。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深水炸彈，在我混亂的腦海中轟然炸響。我顫抖著手，將鼠標移到了屏幕右下角，那個我每天都會無意識瞥見無數(shù)次的角落，仔細看向那個顯示著年、月、日的數(shù)字。

二零二二年，十月，十五日。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了。

在我的記憶里，昨天，應(yīng)該是二零二三年，十月，十六日。

不是循環(huán)。

是倒流。

時間沒有在原地打轉(zhuǎn)，它在向后倒退！整整一年！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感像一只無形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了我的心臟。我猛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便利店里循環(huán)播放的悠揚爵士樂，此刻聽來如同怪異的、送葬的挽歌。

我必須找到更多證據(jù)，證明我不是瘋了，也不是陷在什么詭異的夢里。我登錄了自己的私人云盤。里面存放著我大量的工作文件、設(shè)計圖紙和生活照片。我清晰地記得，就在上個星期，我上傳了一份關(guān)于智能家居項目的前瞻性報告，里面引用了一些二零二三年下半年才公開的行業(yè)數(shù)據(jù)和市場分析。

我瘋狂地搜索著文件名。沒有。那份耗費了我數(shù)個夜晚心血的報告，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消失了。云盤里最新的文件日期，停留在二零二二年十月。我又不死心地點開手機相冊，最近的一張照片，是上周末我和雪薇去郊外爬山時拍的，我們站在山頂，背景是絢爛的晚霞，兩人都笑得輕松，日期顯示是二零二二年十月十四日。而在我的記憶里，我們昨天才剛依在沙發(fā)上一起翻看過這些照片，當時雪薇還指著照片里我被她故意拍歪的帽子笑個不停，日期分明是二零二三年十月十五日！

我的個人數(shù)字足跡，我被時代記錄下的存在證明，被無情地、徹底地抹去了一年。

但奇怪的是，當我搜索一些世界性的新聞，比如一場發(fā)生在二零二三年初的、我知道最終結(jié)果的局部沖突，相關(guān)的新聞報道卻依然存在于網(wǎng)絡(luò)，只是內(nèi)容變成了關(guān)于沖突剛剛爆發(fā)、局勢尚不明朗的實時報道，而非我記憶中的戰(zhàn)后總結(jié)和各方評論。

這不對勁。如果時間真的整體倒流回二零二二年，這些關(guān)于事件的新聞線索不應(yīng)該存在，或者應(yīng)該被重置才對。難道……倒流的不是整個世界，而是……我？

是我個人的時間線，在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強行拖回過去？所以我的記憶、我的認知還停留在，而我的物理存在和周圍的數(shù)字痕跡，卻被拋回了？

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冷汗瞬間濕透了襯衫的后背。我嘗試給一個信得過的、思維縝密的老朋友打電話，想用一件只有我們倆知道的、發(fā)生在幾個月后的事情來試探他，那件事涉及到他一次關(guān)鍵的職業(yè)選擇。

電話接通了，寒暄幾句后，我小心翼翼地、用盡量自然的語氣提起那件事的苗頭。

你說什么啊見深？朋友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語氣輕松而毫無陰霾，你昨晚沒睡好吧？還是代碼寫多了腦子宕機了？怎么開始說胡話了？這事兒影子都沒有呢！我看你是太累了，趕緊休息休息！

掛了電話，冰冷的絕望感像水泥一樣灌滿我的胸腔，慢慢凝固。他們都不記得。他們活在他們的，而這個，是我的。所有的記憶共鳴，所有的情感連接，從這一刻起，都變成了我單方面的負重前行。

我是時間長河中，唯一一個逆流而上的異物。一個帶著未來記憶的，活在過去的幽靈。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林雪薇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三菜一湯，簡單卻溫馨，客廳里亮著溫暖的黃色燈光。她走過來，很自然地想幫我脫下有些沉重的外套。

但我下意識地、幾乎是觸電般地側(cè)身避開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掠過一絲清晰的錯愕和受傷的神情。怎么了？見深，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