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章 問靈（第1頁）

平板屏幕散發(fā)出的慘白光芒，像一層薄霜，覆蓋在陳見深驚疑不定的臉上。那閃爍的光標，每一次明滅，都仿佛敲擊在他的心臟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靈堂里死寂無聲，先前那蒼涼的戲曲和詭異的自動操作所帶來的喧鬧，此刻反而成為一種令人懷念的背景音，襯得現(xiàn)在的寂靜更加粘稠、更加窒息。

他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理性告訴他，這依然可能是某種極其惡劣的病毒或高級黑客的惡作劇。但內(nèi)心深處，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低語：不是的。沒有病毒會精準地播放祖父臨終前聽的戲曲，沒有黑客會無聊到去模仿一個老人用九宮格打字的習(xí)慣。

那光標還在閃，不急不躁，帶著一種近乎嘲弄的耐心。

陳見深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口的梗塞感。他緩緩伸出手，這一次，他沒有去碰電源鍵，而是帶著一種試探，指尖懸在屏幕上方，猶豫著是否要觸碰那空白的頁面，打下一個字，一個問號。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他幾乎跳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著，是一條社交媒體的推送通知。當(dāng)他看清通知內(nèi)容時，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通知顯示，他特別關(guān)注的、祖父那個幾乎長滿荒草的賬號，剛剛發(fā)布了一條新的狀態(tài)。

祖父……已經(jīng)去世七天了。

陳見深的手指顫抖著，點開了那條推送。賬號主頁跳轉(zhuǎn)出來，最新一條動態(tài)，發(fā)布于一分鐘前，只有簡短的四個字：

「下面好冷?！?/p>

配圖是一片純粹的、沒有任何細節(jié)的漆黑。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陳見深的呼吸變得粗重。是賬號被盜了？對，一定是這樣！有人利用祖父的去世搞這種下作的惡作?。嵟瓡簳r壓過了恐懼，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刪除這條動態(tài)，并立刻開始嘗試修改賬戶密碼。他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操作著，因為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好幾次都按錯了鍵。

修改密碼，強制下線所有設(shè)備。完成這一系列操作后，他緊緊盯著手機屏幕，胸膛起伏。好了，結(jié)束了。該死的盜號者。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供桌上的平板。記事本的光標依舊在閃爍，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是巧合嗎？平板的異常和社交賬號的被盜，同時發(fā)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靈堂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和長明燈芯燃燒的細微噼啪聲。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就在陳見深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一絲時——

“叮?！?/p>

又是一聲熟悉的推送音，來自他的手機。

陳見深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低頭。手機屏幕上，赫然又是一條來自祖父賬號的推送。

這不可能！他剛剛修改了密碼！

他顫抖著點開。新的動態(tài)，發(fā)布于幾秒鐘前：

「錢不夠用了?！?/p>

文字下面，是一張自動生成的、模糊的圖片，隱約像是大量冥幣堆積的圖案。

恐懼如同冰水，徹底澆滅了他剛才的憤怒。這不是盜號。盜號者無法在密碼被修改后立刻再次登錄并發(fā)布內(nèi)容。這違背了最基本的網(wǎng)絡(luò)規(guī)則。一種超出他理解范疇的力量，正在運作。

他猛地轉(zhuǎn)向那臺平板，仿佛它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屏幕上的記事本，依然是一片空白，只有光標在閃。

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鉆進他的腦海：難道……祖父的“痕跡”，并不只存在于這臺平板里？而是在整個……網(wǎng)絡(luò)之中？

他沖到供桌前，雙手撐在桌沿，死死地盯著那閃爍的光標。他終于無法再忍受這種無聲的對峙，一種想要溝通、想要確認、哪怕是確認最壞結(jié)果的沖動，驅(qū)使著他伸出了手指。

他點中了空白處，虛擬鍵盤彈了出來。他猶豫著，用顫抖的手指，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下了一句問話：

「爺爺，是您嗎？」

按下發(fā)送鍵（或者說，回車鍵）的瞬間，他感到一陣虛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又仿佛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光標停止了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