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錄像帶（第1頁）

農(nóng)歷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

天色沉得像是泡透了尸水的舊棉絮，悶得人喘不過氣。陳見深縮著脖子，穿行在南城老區(qū)的舊貨市場里。這地方有個不上臺面的名字，叫“鬼市”，倒不是說只晚上開張，而是指這里流轉(zhuǎn)的東西，大多沾著點“陰氣”，來歷不明，舊主難尋。空氣里彌漫著老木頭腐朽、舊書籍霉?fàn)€和線香味混合的怪味，像是時光在這里腐爛后發(fā)出的嘆息。

他是個民俗學(xué)的自由撰稿人，專收集那些帶著老故事的古怪物件。用他爺爺，一個老輩風(fēng)水先生的話說：“萬物有靈，尤其是人常年挨著、碰著的老物件，里頭容易藏著‘念想’，好的叫念想，壞的……就叫穢物?！?/p>

他在一個拐角的攤位前停住了。攤主是個干瘦的老頭，穿著一件不合時宜的深藍色中山裝，臉上皺紋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異常清亮，看人的時候，像是能直接剜到心里去。攤位上雜七雜八，大多是些破銅爛鐵，唯獨角落里有幾盤用牛皮紙袋裝著的舊錄像帶，吸引了陳見深的目光。

那是一種早已被時代淘汰的VHS錄像帶，大塑料盒子，標(biāo)簽泛黃剝落。

“老板，這個怎么賣？”陳見深蹲下身，拿起最上面的一盤。入手冰涼，沉甸甸的，不像空盒。

老頭眼皮都沒抬，用一塊絨布慢條斯理地擦著一只銅煙斗：“五十?！?/p>

“這么貴？都是空白帶吧。”陳見深掂量著，試圖講價。

老頭這才抬眼看他，那目光銳利得像針：“空白？小伙子，眼力見兒不行啊。這世上的東西，哪有真‘空白’的？你看著空，是它不想讓你看見。”

這話帶著一股子玄乎勁兒，正中陳見深下懷。他不再還價，爽快付了錢。就在他拿起錄像帶準(zhǔn)備離開時，老頭忽然又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木頭：“后生，這東西……看看可以。但記住了，甭管里頭的東西說啥、喊啥，都別信，更別應(yīng)?？赐炅?，就找個地方燒了，埋深點。”

陳見深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順著尾椎骨爬上來。他點點頭，沒多問，把錄像帶塞進帆布包，快步離開了市場。他沒注意到，身后那老頭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幽幽嘆了口氣，收攤走人。

回到自己租住的老式單元樓，已經(jīng)華燈初上。樓道里的聲控?zé)艚佑|不良，忽明忽滅，在斑駁的墻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屋里亂糟糟的，堆滿了書籍和收集來的各種民俗器物，墻上掛著儺戲面具，書架角落擺著鎮(zhèn)紙的石獸，倒也符合他的職業(yè)氣質(zhì)。他翻出那臺幾年前在舊貨市場淘來的松下錄像機，機器老舊，但還能用。接通電源，機器發(fā)出沉悶的嗡鳴，像一頭沉睡的野獸被喚醒。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股莫名的不安壓下去，把那盤錄像帶推進了卡槽。

“咔噠?！币宦曒p響，機器開始運轉(zhuǎn)。

電視屏幕先是布滿雪花，發(fā)出滋滋的電流噪音。過了十幾秒，雪花褪去，畫面穩(wěn)定下來——果然是記錄有內(nèi)容的。

畫面色彩飽和，帶著上世紀(jì)九十年代特有的昏黃質(zhì)感。是一個家庭的生日聚會場景。裝修普通但溫馨的客廳，墻上掛著“happybirthday”的英文字母彩帶，餐桌當(dāng)中擺著一個奶油蛋糕，插著數(shù)字“8”的蠟燭。一個小男孩戴著紙皇冠，被一對年輕的父母擁在中間，笑得見牙不見眼。爺爺奶奶坐在沙發(fā)上，滿臉慈愛。

很普通，很溫馨，甚至有些……乏味。陳見深皺了皺眉，這與攤主那番警告營造的預(yù)期嚴(yán)重不符。他快進了幾分鐘，內(nèi)容無非是唱生日歌、吹蠟燭、切蛋糕、拆禮物，充滿了那個年代家庭錄像特有的瑣碎和真實感。

“就這？”他幾乎要失笑，覺得自己可能被那老頭故弄玄虛騙了。

然而，就在視頻進度條走到最后一分鐘時，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