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歸鄉(xiāng)之咒（第1頁）

陳見深將車停在老宅院外時，已是午后。

陽光猛烈地照在這座久無人居的院落上，卻驅(qū)不散那股從磚縫瓦礫間透出的陰冷。院墻斑駁不堪，幾處墻皮已大片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像是結(jié)了痂的傷口?？菟赖呐郎交⑻俾缰刖W(wǎng)般纏繞其上，在風中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亡者的低語。那扇熟悉的木門虛掩著，門軸已經(jīng)銹蝕，推開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在抗拒他的到來。

灰塵如雪片般撲面而來。陳見深站在門檻外，一時竟沒有勇氣踏進去。時光在這里凝固了，空氣中彌漫著木頭腐朽和塵土混合的刺鼻氣味，更深處的，是一種記憶里父親常用的藥油味，淡得幾乎捕捉不到，卻讓他心臟猛地一縮。他注意到門檻內(nèi)側(cè)結(jié)著幾張蛛網(wǎng)，一只黑色的蜘蛛靜伏其中，像是在守候著某個遲來的獵物。

他沒有開燈，任由目光在昏暗中適應。堂屋里的家具都蒙著白布，如同一個個靜默的守靈人。這些白布早已泛黃，邊緣破損，有些地方甚至被老鼠咬出了破洞。他的腳步很輕，卻還是在積塵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印記，像是闖入了一片本不該被打擾的安寧之地。每走一步，地板都會發(fā)出輕微的呻吟，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沉重。

他沒有去動那些白布，也沒有試圖清掃。此行的目的不是整理，而是……面對。他走到堂屋正中的八仙桌前，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桌面，那里曾擺著父親的茶壺。桌面積了厚厚一層灰，他的指尖劃過，留下清晰的痕跡，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幾乎是同時，“耳語者”的聲音在他腦中直接炸開，清晰得如同貼著他的耳膜低語：

“他在這里倒下?！?/p>

陳見深渾身一僵，猛地環(huán)顧四周。陽光透過破損的窗欞，在布滿灰塵的空氣里投下幾道蒼白的光柱，空無一人。但那聲音帶著冰冷的質(zhì)感，不容置疑。

“頭撞在桌角，發(fā)出悶響。就像這樣?！?/p>

咚。

一聲并不響亮，卻無比清晰的撞擊聲，直接在他顱內(nèi)回蕩。陳見深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但那聲音來自內(nèi)部。他仿佛能感受到頭骨與木頭碰撞時的震動，一種鈍痛感在他的太陽穴處隱隱作痛。

“他試圖抓住什么，指甲在桌腿上留下了劃痕?？茨抢铩！?/p>

陳見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八仙桌靠近里側(cè)的一條桌腿。他蹲下身，顫抖著手拂去積塵。幾條細長的、早已黯淡的刮痕赫然映入眼簾。他從未注意過這些細節(jié)，或者說，他潛意識里拒絕去注意。此刻，那些刮痕卻像是剛剛才留下的，他甚至能想象出父親指甲用力劃過木頭時發(fā)出的刺耳聲音。

“然后他滑倒在地，身體蜷縮。藥瓶從口袋里滾出來，滾到那個位置。”

陳見深的視線跟著腦中的指引，移到堂屋通往里間門檻旁的一處地面。那里空無一物，只有厚厚的灰塵。但他的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個棕色小藥瓶滾動的軌跡，最終停在一個陰影角落里。

“他最后看著的方向，是你的房門?！?/p>

陳見深猛地扭頭，望向堂屋側(cè)面那扇緊閉的、屬于他少年時代的房門。門板依舊，上面還貼著一張早已褪色卷邊的星際海報。那一刻，他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當年那個戴著耳機、對門外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覺的少年。

“閉嘴……”他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額頭上滲出冷汗。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