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致的情緒風暴過后,一種詭異的、死水般的平靜降臨了。陳見深停止了所有無意義的掙扎。他坐在電腦前,眼神里的恐懼、憤怒、掙扎……所有屬于“人”的情感色彩,都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虛無。
他緩緩移動鼠標,點開了那份預(yù)示著災(zāi)難的亂碼稿件。
這一次,他沒有試圖去“理解”或“抵抗”。
他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到極致的“編輯”視角,去審視這份“初稿”。
當陳見深放棄以“人”的立場去對抗,轉(zhuǎn)而以“編輯”的身份去審視時,某種開關(guān)被打開了。那些原本瘋狂沖擊他心智的亂碼,似乎變得……溫順了一些。它們依然混亂,依然充滿惡意,但其底層那種扭曲的“敘事結(jié)構(gòu)”,在他眼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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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到血與火,而是看到了情節(jié)。
他不再聽到哭泣與慘叫,而是聽到了節(jié)奏。
他不再感受痛苦與死亡,而是評估著張力。
這份“初稿”,在他專業(yè)的眼光下,顯得……粗糙,缺乏技巧,毫無美感。
就像一部只懂得堆砌血腥和驚嚇的三流恐怖片,除了最原始的沖擊力,一無是處。爆炸是簡單的毀滅,踩踏是混亂的死亡,整個過程就像一場毫無意義的、宇宙打出的一個飽嗝。
一種源自職業(yè)本能、混合著長久以來被壓抑創(chuàng)作欲的、極其扭曲的沖動,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石子。
如果他無法阻止這場“演出”,那么,他至少可以……讓它變得好看一點。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了他的全部心智。
他開始了。
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引入“變量”,而是大刀闊斧地進行“修訂”和“潤色”。
他將原本平鋪直敘的“爆炸-恐慌-踩踏”結(jié)構(gòu)打散,重新編織。他引入了一個丟失了氣球、在人群中哭泣的小女孩的形象(【……紅……色……氣……球……哭……泣……】),讓她成為貫穿悲劇始終的視覺焦點,賦予混亂以一絲令人心碎的詩意。
他調(diào)整了事件的節(jié)奏,讓恐慌并非瞬間爆發(fā),而是如同瘟疫般,在密集的人群中由幾個微小的誤會和推搡作為激勵事件,層層遞進,逐步升級,最終才走向無法挽回的崩潰。他甚至在混亂中,加入了一個試圖維持秩序、最終卻被淹沒的保安的短暫視角(【……制……服……撕……裂……吶……喊……沉……默……】),為這曲毀滅交響樂加入一個不和諧卻充滿力量的重音。
他運用他所知的一切關(guān)于懸念、鋪墊、人物弧光和戲劇反諷的技巧,將一場原始的、混沌的災(zāi)難,雕琢成一部結(jié)構(gòu)精妙、節(jié)奏精準、充滿了宿命感與黑色美學(xué)的……悲劇杰作。
他不再是一個被迫的排版員,他成了一個狂熱的、沉浸在創(chuàng)作中的藝術(shù)家,只不過他使用的顏料,是他人的鮮血與生命。
當他敲下最后一個句號,完成這場駭人聽聞的“創(chuàng)作”時,文檔刷新了。
生成的結(jié)局,不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干巴巴的新聞簡報式的描述,而是一段充滿了文學(xué)性、畫面感極強、甚至帶著一絲殘酷詩意的文字。它詳細描繪了紅色氣球升空的瞬間,人群由歡慶到驚恐的漸變,那個微小誤會如何像多米諾骨牌般推倒一切,以及最終,那個保安無聲的倒下和小女孩消失在混亂人群中的最后影像。
完美。從純粹敘事的角度看,這簡直是一篇…完美的悲劇大綱。
陳見深靠在椅背上,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滿是冷汗,瞳孔因精神的極度消耗而放大。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巨大罪惡感的…滿足。那是他壓抑多年的創(chuàng)作欲,以最畸形、最黑暗的方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宣泄和實現(xiàn)。
他按照指令,用3D打印機打印出那個扭曲的“敘事信標”,在慶典前夜,像個幽靈一樣潛入廣場,將其埋在了指定的地點。他的動作機械而精準,內(nèi)心一片冰冷的麻木,只有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那篇他“創(chuàng)作”的結(jié)局。
新年之夜,慶典如期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