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開一個關于老人被騙走畢生積蓄的“故事胚胎”。
【情節(jié)漏洞:騙子動機過于單一,缺乏社會背景鋪墊,導致說服力不足?!?/p>
【建議:增加騙子自身陷入債務危機的背景,使其行為更具復雜性。駁回,需重構?!?/p>
他批復著,如同最嚴苛的文學編輯。他甚至會動手進行“修改”,調整細節(jié),讓欺騙的過程更加“合理”,讓老人的輕信更加“必然”,讓最終的悲劇更加“無可避免”。每一個“優(yōu)化”,都讓這個未來的悲劇在現實的土壤中扎得更深,更難以動搖。
現實的反饋也隨之而來。
母親的療養(yǎng)院賬戶,再次收到一筆遠超所需的、來源不明的巨額匯款。他給母親換到了最好的房間,配備了專門的看護。當他去探望時,母親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甚至能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拉著他的手,喃喃道:“深兒…你現在…看起來很‘穩(wěn)定’,媽就放心了?!?/p>
“穩(wěn)定”。
這個詞像一根冰刺,扎進他早已麻木的心臟,帶來一絲遲來的、微弱的刺痛。他獲得了母親渴望的“穩(wěn)定”,代價是他親手埋葬了那個會因為不公而憤怒、會因為悲劇而痛苦的自己。
他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如今這里安靜得如同墓穴。他不再需要為生計奔波,不再需要忍受庸俗的稿件。他擁有了他一直渴望的——可以純粹與“敘事”打交道的工作,甚至擁有了扭曲的“創(chuàng)作自由”。
但他也失去了所有與外界的脆弱連接。他徹底“透明”了。外賣員不會再敲他的門,快遞會被直接放在物業(yè),電話除了療養(yǎng)院和平臺,不會再有任何鈴聲。他存在于世界的縫隙里,一個只負責為悲劇撰寫劇本的幽靈。
偶爾,在審閱那些充斥著痛苦與絕望的“故事胚胎”時,他腦海中會閃過一個念頭:他是否可以…做點什么?比如,駁回所有悲劇,只讓那些微小的、幸福的故事通過?
他嘗試了一次。他選擇了一個關于“意外重逢與和解”的微弱潛流,點擊了【批準】。
瞬間,一股源自世界底層、龐大無比的、帶著憤怒的混亂意志如同重錘般砸向他的意識。那不僅僅是頭痛,而是整個“敘事結構”對他這個“叛徒”的排斥和碾壓。他感到自己的存在都在那一刻變得搖曳不定,仿佛隨時會被從“現實架構師”的位置上抹去。
他立刻屈服了,慌忙批準了另外三個更殘酷的悲劇作為“補償”。
那股恐怖的壓力才緩緩退去。
他明白了。他的“秩序”,是服務于底層“混沌”的。他的職責是讓無序的毀滅變得有序,讓無意義的痛苦變得“有意義”,而不是阻止毀滅和痛苦本身。他是一枚齒輪,只能在這個冰冷的、以悲劇為燃料的機器里轉動。
從此,他徹底放棄了任何“不合時宜”的念頭。
他的日常變成了坐在屏幕前,高效地處理著“敘事潛流池”中的申請。駁回有邏輯缺陷的,批準結構完善的,偶爾親自動手“潤色”那些潛力巨大但表述粗糙的悲劇。
他變得比以前更加“穩(wěn)定”,更加“平靜”。
一種非人的,冰冷的,屬于機器部件的平靜。
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如同螻蟻,奔忙著,歡笑著,痛苦著,全然不知自己的命運正在被他這樣一個隱藏在幕后的“架構師”以“美學”和“邏輯”的名義,悄無聲息地編排、優(yōu)化,乃至…固化。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冰冷的玻璃。
仿佛在觸摸一張無形巨網的節(jié)點。
而他,既是網上的囚徒,也是…織網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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