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此刻成為一種武器。
陳見深沒有再尋找座位。他站在車廂中央,如同風暴眼,四周是無聲流淌的詭異,內心卻開始構筑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他將自己從“掙扎求存的乘客”這個身份中抽離出來。
他成了一個觀察者。
廣播再次響起一條新規(guī)則,關于某個座位下的縫隙是臨時的安全區(qū)。陳見深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行動,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座位。他只是聽著,然后在筆記本上冷靜地記錄:“廣播試圖引導局部行為,目的疑似制造可控的恐慌或移動模式。”
一個“無面乘客”在他身邊坐下。陳見深沒有避開視線,反而轉過頭,平靜地、仔細地觀察那片空白。他注意到,那片空白并非絕對平坦,而是在極其細微地波動,像是不穩(wěn)定的信號。他甚至伸出手,在距離那片空白幾厘米的空氣處感受了一下——一種吸吮生機的微弱引力。
他的行為,如同一個程序錯誤,直接注入了這片恐怖的空間。那無面乘客的空白面孔,似乎因無法處理此信息而產生了細微的像素抖動,最終它選擇了一種近乎“規(guī)避”的姿態(tài),平移開來。
陳見深在筆記上補充:“‘無面者’對非恐懼、非服從的觀察行為表現出不適。其存在可能依賴于與‘正?!丝偷幕臃答??!?/p>
列車再次???,檢票員準時踏入車廂。它依舊邁著標準的步伐,徑直走向陳見深。
這一次,陳見深沒有等它伸手。在檢票員抬起手臂的瞬間,陳見深先動了。他并非攻擊,而是伸出一根手指,以一種近乎研究者的姿態(tài),輕輕點向了檢票員胸前那枚散發(fā)著惡意的微笑徽章。
他的指尖,在距離徽章僅一毫米處停下。并非不敢,而是一種精密的挑釁,一次對系統(tǒng)邊界的極限測試。
“滋——嗶咔——!”
一陣刺耳的、如同整個數學體系在眼前崩塌,所有邏輯定理同時發(fā)出慘叫的噪音,猛地從廣播喇叭里炸響!車廂內所有光源瘋狂頻閃,仿佛世界的代碼正在崩潰。
檢票員抬起的胳膊凝固在半空,它整個身體發(fā)出細微的如同機械過載般的震顫。那枚微笑徽章上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頻率閃爍著,那笑容在癲狂的閃爍中,顯得愈發(fā)猙獰。
陳見深清晰地“感知”到,一股龐大、憤怒卻不知所措的混亂意志掃過車廂,像一頭被螞蟻叮咬卻找不到目標的巨獸,陷入了短暫的、致命的邏輯僵直。
兩秒后,噪音戛然而止,燈光恢復穩(wěn)定。檢票員像是被重置了程序,完全無視了近在咫尺的陳見深,僵硬地轉過身,朝著空無一人的車廂后方走去,執(zhí)行它未完成的、但已無意義的檢票流程。
陳見深緩緩收回手指,指尖還殘留著一絲觸碰高壓電流后的麻痹感。
他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下最關鍵的一條觀察記錄:
“系統(tǒng)底層邏輯存在缺陷。它無法處理‘無法被定義’的變量,也無法應對‘非規(guī)則內’的交互。其強大的表象之下,是建立在嚴格二元對立與因果鏈上的脆弱?!?/p>
他抬起頭,望向車頭方向無盡的黑暗隧道。廣播用冰冷的語調預告:
【下一站,終點站:虛無?!?/p>
陳見深知道,最終的考驗,不在站臺,而在抵達站臺之前。他深吸一口氣,朝著車廂最前端,那片最濃郁、規(guī)則之力也最強的黑暗,邁出了腳步。
他要去直面那個試圖定義一切的“絕對定義”隧道。
越靠近車頭,空氣越是粘稠。燈光在這里變得衰弱,像即將燃盡的燭火,在車廂壁上投下搖曳不定、拉得極長的陰影。陳見深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試圖擠壓他的形態(tài),固化他的思想,將他釘死在“迷茫乘客”這個即將被銷毀的定義上。
隧道入口在前方張開巨口,那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一種吞噬一切光線與聲音的絕對虛無。廣播里循環(huán)播放著冰冷的提示:
【即將進入‘絕對定義’隧道。請保持自我認知統(tǒng)一。】
【定義即存在。】
【存在即合理。】
陳見深在隧道口前站定,他能感到自己的骨骼在壓力下發(fā)出細微的呻吟,思維的邊界開始模糊。系統(tǒng)正在對他進行最后的格式化。
就是現在。
他閉上雙眼,不再抵抗外部的壓力,而是將全部的意識向內收束,如同編織一道最精密也最矛盾的防火墻。他在同一瞬間,在自己的意識最深處,同時、同等地構建并堅信三個絕對矛盾的念頭:
第一重: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