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20章 靜謐之下（上）（第1頁）

懸停在半空的阿戈爾無人機，將其前端明亮的信號燈如同舞臺追光般，精準地聚焦在博士身上，將他從周圍昏暗的環(huán)境中凸顯出來。緊接著，那冷白色的燈光人性化地閃爍了兩下，傳達出一種鼓勵他繼續(xù)講述的催促。

技術執(zhí)政官克萊門莎并未直接出聲詢問，但這燈光信號明確表示她在專注地聆聽。

“一切的起因，源于這艘‘斯圖提斐拉號’上，或者說長期徘徊在其附近的一只特殊海嗣，”博士開門見山，從“屠諭者”開始講述，“它在此地活動了相當長的時間?！?/p>

“這只海嗣本身并未表現出多強的攻擊力，其再生恢復能力雖然優(yōu)于普通個體，但僅憑此項，遠不足以讓它具備成為‘初生’的潛質。”博士繼續(xù)冷靜地陳述，“它最顯著的特點，在于其遠超同類的、驚人的學習與模仿能力。正是這一點，引起了深海教徒阿瑪雅的注意，并一直對其進行著隱秘的教導?！?/p>

當博士提到“阿瑪雅”這個名字時，無人機的信號燈再次閃了閃，似乎帶著確認的意味。

“看來，”博士了然地點點頭，“關于這位‘翻譯家’，我不需要再做額外的介紹了。”

克萊門莎那經由無人機合成的、冷靜的女聲再次響起，相比之前的程式化通告，此刻她的語氣中多了一絲鄭重與凝重：“我們曾追捕過她。但她利用我們對陸地的疏離，成功逃脫，潛入了伊比利亞?！?/p>

“情況緊急，我就長話短說，”博士無意糾纏于阿瑪雅的逃亡史，直接切入核心，“在阿瑪雅的授意乃至是某種‘引導’下，這只特殊的海嗣，將‘捕食我’作為其進化的關鍵一步。阿瑪雅似乎堅信，通過吞噬并融合人類——尤其是我所具備的——智慧，它將能夠突破界限，進化成為海嗣族群中新的‘初生’?！?/p>

克萊門莎的聲音明顯變得緊繃，甚至能聽出一絲驚愕：“這就是此次‘靜謐’發(fā)生的直接原因？因為……一個新的‘初生’即將誕生？”她的話語透露出，此刻的阿戈爾官方，似乎尚未知曉海嗣族群中本就存在復數“初生”的真相。

博士心念電轉，一則他手中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復數“初生”的存在，二則這并非當前亟待解決的核心問題。他從容地回應：“我既然還能完好地站在這里與你對話，那么阿瑪雅的計劃，顯然并未成功?！?/p>

想要完整繼承我的智慧和記憶，至少得吞掉整個大腦吧……

理論上，人類的記憶與復雜的思維模型確實隱藏在精密的神經結構之中，存在著被破譯的可能性。

但即便是經過他的努力回想，似乎能喚起一點記憶的那個舊文明時代，相關技術也大多停留在通過特殊電信號將既定知識載入大腦、快速構建特定神經回路的層面。

至于逆向的、將已有的復雜思維和意識完整翻譯并提取出來的技術，進展一直頗為坎坷，并不成熟。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祖?zhèn)鳌钡膼垡蛩固勾竽X都還沒研究明白呢。

博士倒是真心對海嗣如何做到這一點，抱有極大的研究興趣……

“在它試圖捕食我之前，我先行給予了它一些細胞組織，來自一名深海教徒。”博士簡略地講述了何塞·赫爾南德斯的故事，從他是馬納瓦拉的深海教徒，到海嗣化后被意外活埋，再到被自己帶回格蘭法洛，“那些組織取自他海嗣化肢體中一些神經富集部位，根據粗淺的研究，我猜測那里可能是海嗣用于儲存某些核心‘生存本能’與基礎行為模式的‘腦區(qū)’。”

“在吞噬了這些蘊含特定信息的組織之后，那只海嗣具體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我也無法完全確定，”博士的話語在這里做了一個短暫的停頓，留給對方消化信息的時間，“但可以分析和觀察到的最顯著外在表現是：它主動切斷了與‘大群意志’之間的精神鏈接，停止了交流。并且，對于后續(xù)試圖靠近、‘安撫’乃至‘同化’它的其他海嗣同胞，表現出了明確的、強烈的攻擊性?！?/p>

克萊門莎作為長期研究海嗣的資深專家，經驗何其豐富。博士講述至此，她已經迅速推導出了后續(xù)可能發(fā)生的連鎖反應：“我明白了，那只海嗣，通過吞噬何塞·赫爾南德斯的組織，繼承或者說‘感染’了他那源于人類身份的生存意志與個體意識，由此衍生出了對‘大群意志’強制性同化的恐懼與抗拒……”

“事情不會到此為止?！笨巳R門莎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它這種脫離大群的行為，必定會引來大群的‘同化’與‘捕食’。但對它的捕食恰恰將這種離群的傾向‘傳染’給了更多同胞，引起‘何塞·赫爾南德斯現象’的擴散。”同為嚴謹的科學工作者，她顯然完全理解了博士特意強調這個“實驗體”全名的深刻用意，并順勢用這個名字，命名了由他所引發(fā)的、海嗣間互相捕食的現象。

“最初的誘因，或許只是大群對單一離群個體的清理。但隨著這種‘離群傾向’不斷傳播、擴散，捕食者又成為新的離群者，最終就像鏈式反應，在整個海嗣大群中引爆大規(guī)模的、失控的互相捕食狂潮……”克萊門莎恍然，“這就是我國監(jiān)測站觀察到的，從一個原點——也就是這艘船開始，向外擴散的‘靜謐’成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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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你的經驗判斷，你認為這次由‘離群現象’引發(fā)的‘靜謐’，最終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博士問出了他當下最關心的問題，“如果波及到伊比利亞海岸線，阿戈爾會不會提供幫助？

通訊頻道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似乎在進行快速的評估與內部溝通。片刻后，克萊門莎的聲音再次傳來：“……很抱歉，我無法立刻給您一個確切的答復。這取決于事態(tài)的演變。如果海嗣族群中現有的‘初生’及時意識到了這種內部混亂所帶來的巨大風險，并動用其權限進行強力干預，制止大群繼續(xù)捕食那些表現出離群傾向的個體，那么這場‘靜謐’可能被很快平息下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