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慌隨之而來——他突然承擔(dān)了這樣一份厚重到足以將人壓垮的羈絆與責(zé)任嗎?
最終,那股源自身體記憶的、對阿米婭的強(qiáng)烈保護(hù)欲,混合著自身對“阿米婭”這個角色命運的天然擔(dān)憂,艱難地壓倒了純粹的恐懼。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份不屬于自己的情感和屬于自己的恐慌一同壓入肺底,僵硬地走到臥室門前,輕輕敲了敲。
里面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一陣窸窣聲后,門被拉開一條縫。一只眼睛通紅、兔耳都耷拉著的少女出現(xiàn)在門后,她努力提高音量,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些:“鎮(zhèn)長先生,您不用擔(dān)心,我很好——房租我會盡快湊齊的,只是哥哥他……”
話音在她看清門外人模樣的瞬間戛然而止。
少女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里倒映出博士狼狽卻無比熟悉的身影,巨大的震驚讓她一時失語。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緊緊抓住門框,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阿米婭的大腦一片空白。
三天前,她親手將哥哥冰冷的身體埋葬在那片冰冷的墓園。她記得泥土一點點掩埋那張熟悉卻死寂的面孔,記得自己眼淚凍結(jié)在臉頰上的刺痛感,記得那份撕心裂肺卻無處傾訴的悲痛,以及自己做出的那個瘋狂的決定……
而現(xiàn)在,那個本該長眠于地下回歸大地母親懷抱的人,正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他身上沾著墳場的泥土,臉色蒼白得可怕,呼吸間呵出白霧,看起來虛弱不堪,但那確確實實是博士,是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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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跡嗎?恐懼和希望在她眼中交織,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博士?!”
這兩個字仿佛是一個開關(guān),顫抖著,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希冀。
下一刻,少女如同一顆出膛的子彈,猛地?fù)溥M(jìn)博士懷里!巨大的沖力讓本就虛弱的博士根本站不穩(wěn),條件反射地張開雙臂后,便是天旋地轉(zhuǎn)——
“邦!”
后腦勺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博士眼前一黑,很沒出息地又暈了過去。在意識徹底消失前,他唯一感覺到的,是滴落在他脖頸處那滾燙的、源源不斷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博士才悠悠轉(zhuǎn)醒。
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沙發(fā)上,身上還蓋了條薄毯。后腦勺依舊隱隱作痛,但似乎被細(xì)心墊了個軟枕。
想象了一下自己是如何被看似柔弱的阿米婭從地板搬運到沙發(fā)上的,博士頓時感到一陣不忍直視的羞恥,默默抬手扶住了額頭??蛷d里只剩下壁爐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廚房傳來的輕微響動。
不一會兒,阿米婭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溫水走過來,她的眼睛依然紅腫,但情緒似乎穩(wěn)定了許多。她小心翼翼地將水杯遞給博士,手指在交接時微微顫抖,仿佛生怕眼前的人只是一個易碎的幻影。
博士接過溫水,啜飲一口,溫暖的液體暫時驅(qū)散了些許寒意,但心中的迷霧卻絲毫未散。強(qiáng)壓下沸騰的思緒,他看著眼前眼眶依舊微紅的阿米婭,決定從最基礎(chǔ)的問題開始。
博士放下水杯,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就像一次尋常的閑聊:“我好像……睡了很久?具體多久了?感覺腦子昏沉沉的,好多事都記不清了。尤其是……怎么回來的,一點印象都沒了?!彼⌒囊硪淼乇荛_了“埋葬”這個詞。
阿米婭的兔耳幾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她的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博士的注視,落在搖曳的爐火上?!啊峭玫??!彼穆曇艉茌p,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有三天了。按照…按照這里的傳統(tǒng),不用棺木,只裹了干凈的麻布,這樣能讓逝去的人更快回歸大地的懷抱。我……我很擔(dān)心你,也按照規(guī)矩做了,但我知道你其實不喜歡這么冷的地方……”
她的解釋帶著一種此地特有的、對古老習(xí)俗的順從,但語氣中的哽咽和那份“三天”的具體時限,像一根針,輕輕刺痛了博士。一股并非源于他自身、卻無比真切的愧疚感,莫名地從心底涌起——這具身體的主人,竟讓妹妹獨自面對并完成了這一切。
博士沒有繼續(xù)追問葬禮的其他細(xì)節(jié),阿米婭話語中透露出的悲傷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他心中那份殘留下的、未能守護(hù)好妹妹的沉重愧疚,此刻仿佛成了他們之間無聲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