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于格蘭法洛造船廠的廢棄裝配車間,并不意味著安全,僅僅是將暴露的風險從“隨時”降低到了“可能”。在造船廠內部作業(yè),照明是必不可少的,除非博士他們全員都擁有菲林或佩洛的夜視能力。而修復設備、處理材料、組裝船只……這一系列工作不可避免地會發(fā)出各種聲音——金屬的敲擊、齒輪的轉動、甚至是咒文激發(fā)時的微弱嗡鳴。
就算他們釘死了車間殘破的窗戶,關緊了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壽終正寢的鐵門,也不敢保證一點動靜都傳不到外面。伊比利亞的海風無孔不入,廢棄廠房的隔音效果更是形同虛設。
好在,這座造船廠并非完全的與世隔絕。因為它那巨大的滑道直接連接著海洋,盡管在“大靜謐”后被淤泥和雜物部分堵塞,但依舊難免會有一些“小東西”順著海水溜進來。一兩條迷失方向的恐魚在廠區(qū)深處弄出點響動,在本地居民看來,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這為博士他們的“黑燈作業(yè)”提供了一層天然的掩護。
當然,萬一真的有人(比如懲戒軍,或者好奇的鎮(zhèn)民)循聲前來查探,他們還有最后的底牌——Logos的“帷幕”咒文。雖然無法覆蓋整個龐大的裝配車間,更別提外面的船臺和滑道,但短時間內隱藏起一艘小船和幾個人的行蹤,還是可以做到的。
博士甚至和Logos探討過,能否利用源石能源驅動某些工業(yè)設備,來模擬或強化“帷幕”的效果,實現更大范圍的隱匿。但這顯然是一個龐大的系統(tǒng)工程,涉及能源轉化、符文刻印與工業(yè)設計的深度融合,絕非他們眼下這種“臨時抱佛腳”的狀態(tài)能夠解決的。想法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說起來,博士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身邊這群人對他那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在座的各位,包括博士自己在內,沒有一個真正擁有造船的經驗!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是零基礎!然而,除了W時不時潑點冷水之外,其他人居然真的相信,他能利用這個廢棄了二十年、設備銹蝕、材料朽爛的造船廠里的“垃圾”,空手搓出一艘能下海的船來!
對此,斯卡蒂通常抱持著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仿佛對她而言,造船和下海捕魚是同等難度的事情。W則毫不掩飾地表示,她就等著看博士嘗試失敗,然后可以名正言順地狠狠嘲笑他一番,再把這個不省心的博士打包綁去卡茲戴爾,交給特蕾西婭殿下看管。而阿米婭和Logos的反應則最為純粹——
“博士的話,一定沒問題的!”阿米婭仰著小臉,眼中閃爍著毫無保留的信任光芒。
“既然您已有計劃,我們自當盡力協助。”Logos微微欠身,語氣優(yōu)雅而篤定。
博士:“……”
他有時候真的很想搖晃著他們的肩膀大喊:你們這根本就不叫“信任”,這叫“迷信”啊喂!是對科學規(guī)律和工業(yè)基礎的嚴重誤解!
壓力山大的博士決定還是坦誠一點,降低大家的心理預期:“……那個,我其實最初的計劃,真的只是搓一條能勉強浮在水上的小船,甚至……小木筏也行?!彼ψ屪约旱谋砬榭雌饋碚嬲\無比,“咱們的目標不高,能扛住普通恐魚的幾下敲打,堅持讓我們劃出去幾百米,完成信號測試,然后它愛沉就沉,就算任務圓滿成功!”
Logos聞言,優(yōu)雅地挑起了一邊眉毛,淺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清晰的疑惑:“……恕我直言,博士。按照您之前提供的照片來看,‘羅德島號’沉沒的位置似乎是在深海區(qū)域。依靠這樣一艘……‘一次性’的小船,我們真的能夠抵達并找到它嗎?”
“我們的目標不是‘找到’它,”博士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而是讓它來‘找到’我們?!?/p>
“博士能主動聯絡上‘羅德島號’?”阿米婭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
“不止是我,應該說,任何人都可以嘗試聯絡它?!辈┦拷忉尩?,語氣中帶著感慨,“舊文明……和現在危機四伏、各自為戰(zhàn)的泰拉有很大的不同。那是一個很溫情的文明?!?/p>
說到這兒,博士自己都有點想笑。曾幾何時,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他也常常把“世界是殘酷的”、“人類本質是自私的”這類話掛在嘴邊。但來到了泰拉,親身經歷了這片大地上無處不在的天災、種族沖突和文明割裂之后,他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作“對比產生美”。
看大家依舊一臉茫然,博士進一步解釋道:“在舊文明的時代,航行于大海上的船只,應該都遵循著一個慣例:無條件救援任何在海上遭遇災難的其他船只,這是一種源于同舟共濟的樸素道德。因此,我們只需要出海,然后向‘羅德島號’發(fā)送標準的求救信號。如果它還能運作,接收到信號后,很可能會主動趕來撈我們。這就是我的計劃?!?/p>
當然,博士心里也清楚,他對“羅德島號”具體的信號加密方式、AI智能水平一無所知。但他有一個基本的判斷依據:文明的造物通常具備向下兼容的特性。以“羅德島號”的技術水平,解析并回應他們發(fā)送的、相對原始的求救信號,應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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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于,他們需要在海上發(fā)送信號。你在陸地上,哪怕站在海邊喊破喉嚨,說自己遇到了海難,那也像是在開玩笑。雖然博士也不是沒想過要不要在陸地上試試看,萬一“羅德島號”的AI比較“憨厚”呢?但他估摸著,“博士”座艦的AI,大概率沒那么好糊弄……
眾人聽完博士的解釋,集體陷入了一種短暫的沉默??諝庵袕浡环N“這計劃聽起來是不是太……兒戲了點?”的氛圍。W的嘴角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抽動,顯然是在努力憋著嘲諷;Logos的表情管理依舊完美,但眼神中的詫異并未完全隱藏;連最信任博士的阿米婭,小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原來博士的計劃是這樣的嗎?”的恍然和微妙。
各自欲言又止,但最終,大概都想到了那句萬能魔咒——“來都來了”?,F在打退堂鼓顯然為時已晚,除了選擇相信博士,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而博士本人,卻對自己這個看似異想天開的計劃抱有相當的信心。他的信心并非空穴來風:如果“羅德島號”真的是“那個博士”的船,是舊文明的火種之一,那么“無條件救援”這條準則,極有可能被深深地刻印在中控AI的底層代碼之中,成為其行為邏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如“基礎科學成果屬于全人類”是舊時代科學工作者們心中不言自明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一樣,那個時代的人們,自有其獨特的精神內核與行事準則。
計劃就在這種混合著信任、懷疑和“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復雜心態(tài)中定了下來。博士不再多做解釋,行動是最好的證明。他立刻投入了工作,開始在堆積如山的廢棄資料中,翻找格蘭法洛造船廠遺留的設計圖紙,將其一張張錄入PRTS系統(tǒng);然后借助PRTS的掃描功能,逐一評估車間里那些銹跡斑斑的設備還有多少修復價值,尋找那些尚未完全朽爛、能夠勉強一用的材料……
……
格蘭法洛的禮拜堂比馬納瓦拉要好些,至少禱告用的長椅開裂處都被人細心地修繕過,看起來是能夠安穩(wěn)坐人的樣子。這并非因為格蘭法洛的居民比馬納瓦拉更加虔誠,純粹是因為這有一個非常負責的護工。
這天清晨,流明照例起了個大早,仔細地將禱告大廳、告解室和檔案室都打掃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疏漏之后,才緩緩打開了禮拜堂那扇沉重的木門。
令他意外的是,門外居然站著兩個人。
是兩個完全陌生的面孔,風塵仆仆,一看就是外鄉(xiāng)人。更讓他驚訝的是,這兩個人的種族組合——一個黎博利,一個阿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