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這次是專門來找我的嗎?”博士直接切入核心,語氣依舊平穩(wěn),仿佛在討論今天的天氣,“為了……捕食我?將我納入你們的‘大群’?”
“阿瑪雅……說,”屠諭者艱難地組織著它所能理解的語言,“你是……人類中的……智者?!彼鼜脱壑械墓饷⑽⑽㈤W爍,似乎在回憶著阿瑪雅的指令,“大群……需要?!?/p>
看來博士的蝴蝶翅膀,也在海上掀起了滔天大浪啊。
“明智的選擇,”博士非但沒有露出懼色,反而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評價,嘴角勾起一絲微妙的弧度,“我姑且把這當作是贊美。”
屠諭者:“我不明白,人類?!?/p>
“但在你捕食我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或者說……一些你或許從未思考過的信息,想要與你分享?!辈┦坑X得阿瑪雅的計劃還是太草率了。她不應該把一只正處于對知識如饑似渴階段的、容易被忽悠的海嗣單獨放在自己面前。這給了自己機會:“你們知道自己的由來嗎?”
屠諭者的身軀微微晃動了一下:“什么是,由來?”
“你們的創(chuàng)造者,‘深藍之樹’計劃的主導者,前史文明的科學家,”博士摩挲著下巴,“我跟他還挺熟的?!?/p>
本來這些話是博士編出來準備忽悠屠諭者的,但在脫口而出之后,他腦海里真的浮現(xiàn)起了一個模糊的影像,這讓他更順暢地說了下去,“我當時就說這個計劃遲早要出問題,但他只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你說……他那個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屠諭者的復眼閃爍的頻率加快了,它似乎在努力處理這些復雜的信息。雖然它的理解顯然與博士的初衷南轅北轍,但它捕捉到了關鍵詞:“我……在。我們……遭受的……苦,永在。我們……渴望的……生,永在?!彼鼘⒉┦吭捳Z中虛構的“科學家”,理解為了某種賦予它們存在意義、并見證它們苦難與渴望的至高存在。
“你要把他理解成你們的神也行,雖然不是這么回事,”那位形象已經模糊的友人在博士的想象中變成一個章魚頭,這讓他笑出聲來,“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前史文明既然能夠創(chuàng)造你們,為什么不用這種方法改造人類自己?為什么我們還是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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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們會認為,這是因為人類無法放下身為‘人類’的獨特自我意識與個體性,寧可抱著這份驕傲走向終結……這或許是大部分個體的選擇,但絕不是所有人的。一定會有人愿意接受改造,就像那些深海教徒一樣。”博士指出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那么前史人類為什么還是毀滅了?為什么只把你們留了下來?”
屠諭者不回答。屠諭者不明白。
“因為我們失敗了?!辈┦坷淇岬鼗卮稹@也是他的編造,但同樣地,在脫口而出的剎那,他竟然真的模糊地想起了一些遙遠的事,包括“神經改造”“升維計劃”……他的編造恐怕并非全然沒有事實的支撐,“所有的實驗都指向一個結論:生命是無序的。”
屠諭者捕捉到了“無序”這個它無法認同的詞匯,帶著海嗣特有的、對秩序和進化的執(zhí)著反駁:“生命,是有序……”
“認為生命是有序的,認為生命可以人為設計……”博士自嘲地笑了一聲,“不過是一種傲慢而已?!?/p>
“我們做了很多實驗,最后發(fā)現(xiàn)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由少數(shù)的個體——比如你們的伊莎瑪拉,我們把這些個體叫做‘初生’——來決定進化的方向,一旦決策錯誤,就會瞬間毀滅整個族群。即使決策沒有錯誤,如果發(fā)生了不曾料想到的變故,族群依然會走向毀滅。
“你問為什么?因為‘造物’是自然的權柄,試圖篡奪這一權柄者,必要面對接踵而來的詛咒:那就是‘多樣性’的喪失。
“無論你們有多少個‘初生’,多少負責探索生命方向的‘同胞’……只要‘隨機性’被抹去,這一進化的永恒難題終會找上你們。
“這顆星球已經度過了四十六億年的光陰,無數(shù)的物種來來去去。它們的歷史無一例外地告訴我們:失去多樣性的族群,將無一例外地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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